周不苦见周晴明过来，立刻起身去行礼。
眼中的那种亮光没有了，只有沉默。
好像心中的火终于熄灭了。
这样听话，不闹人的周不苦本应该让周晴明喜欢的。
一点都不麻烦的小孩，跟之前他不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不过多几口人而已。
可周晴明就是觉得不对。
“你怎么了？我听管家说你……”
“父亲，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在想事情。”
周不苦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这个样子让周晴明更觉得碍眼。
不就是为了那点破事，至于一直耿耿于怀吗？
所以小孩子才最不好带，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跟一个精致的娃娃一般，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对待。
那些生了很多个孩子的人，到底是如何应对的？
周晴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皇后养孩子，只觉得她把每一个孩子养的都很好。
不是说所有的孩子都很优秀，而是说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是做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周晴明会觉得做皇后的孩子是一种幸福。
可轮到他自己养孩子，似乎并不容易。
“人人都会犯错，但错只是因为角度不同而已。站在你的角度上，你会觉得没错，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站在你对立的角度，会觉得你错了。所以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要你觉得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就是值得的。”
周不苦抬头看向了周晴明，眼中带着一点迷茫。
似乎并没有完全理解周晴明所说的对错。
可也隐约知道周晴明是不怪他的。
周不苦又觉得有些挫败。
“父亲，您应该怪我，这样我才会觉得您是对我有要求的，会，会觉得您在意我。”
周不苦说着脸有些红，他眼中含着泪水，但并没有哭出来。
周晴明不知道周不苦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对周不苦的态度。
“周不苦，想要让所有人认定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那一杆秤除了称自己，其他人总会缺斤少两。所以，你想用别人的秤称你自己的重量吗？”
周晴明觉得周不苦有些傻的可爱。
在这一点上周不苦一点都不像他，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虽然家破人亡，可他到底还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甚至靠着自己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父亲，可你不是别人啊，我不需要所有人的认可，也不需要所有人的夸赞，可我只是想要父亲你的关心，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教训我，更可以打我，因为姑父也会这么对哥哥姐姐，姑姑说姑父是爱着他们的，所以才愿意在他们身上付出精力。父亲，您呢？您愿意在我身上付出精力吗？您爱我吗？”
周不苦终于问出了这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在周府这么长时间，周不苦做了很多事，只不过是想引起周晴明的注意。
让他给他一些目光和精力，让他喜欢他，或者厌恶他。
什么都好，只是别当做他不存在。
周不苦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有些委屈。
“父亲你从来都不看我，让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想见到我。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这种感觉，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宁远你像现在一样骂我。”
五岁的孩子，因为养在姑姑身边，敏感早熟，思想上或许已经穿越了很多东西，思考了自己的人生。
他对于周晴明这位父亲的感情也十分复杂。
周晴明看着周不苦的眼神，微微叹气，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周不苦的眼泪。
“不苦，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周不苦哭的有些喘气道：“知，知道。姑姑说母亲给我取得名字，是想让我，让我的人生不再经历苦。”
周晴明的手虽然已经尽量温柔了，可男人的手上到底还是有力气，只是擦了几下就把周不苦的脸擦红了。
“可你知道姑姑说的苦是什么吗？”
周晴明想过跟周不苦坦白，也想过周不苦从其他人那听到很多闲话之后过来质问自己。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到来。
不管早或者晚，结果都是一样的。
周不苦摇头，眼泪有几滴落在周晴明的手背上，周晴明的手颤抖了一下。
“是因为你母亲是我害死的。当初有你，并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我的自私才有了你的。你母亲本可以不死，可就是因为跟了我，所以才苦，她叫你不苦，是不想你跟着我经受这种苦，周不苦，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人。”
周晴明隐瞒了细节，但也说了很多。
他觉得周不苦应该能明白一点了。
“你生下来，我没有看过你，也没有抱过你，我本来就不可能爱你，更不会为你付出精力，所以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你最终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周晴明坦白，警告周不苦，像是要把自己从周不苦的世界之中剥离。
不，或许他从未踏足过周不苦的世界之中。
周不苦的眼泪都忘了流，也忘了眨眼。
“所以，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因为不值得，你应该恨我，不，或者你应该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那样才不会失望。”
周晴明看着周不苦惊讶的样子，就好像种了一株珍贵的草药，但因为土壤不适合，就要枯萎了。
虽然非常可惜，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结果，早点结束或许就不会难过。
周晴明这么告诉自己。
“可父亲不是说，所有的对错都是看人的吗？那怎么能证明你的错就是一定错呢？我不明白……”
周不苦竟然用周晴明的话堵住了周晴明。
这种感觉很微妙。
“你……”
周晴明一时不知道周不苦到底在想什么了。
周不苦看着周晴明，眼睛眨了一下，泪水落下来，再次砸落在周晴明的手上。
啪嗒。
周晴明觉得这泪滴仿佛是有重量的。
让他的心猛然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