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宸眉头紧蹙，内室中只听得到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半晌后他开口问道：“柯祯在入府之后，可还有过什么可疑的行径？或者，他什么时候开始出入碧竹院？”
莫寻微怔，道：“柯祯在府中表现一直安分守己……若是有什么可疑的事情，那就是他七年前突然病倒，告假回了穆山老家。两年后侯府重建才回来。正好……”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看了眼洛小辞，淡淡的语气有了波澜，“时间上正好错开了，戎城之乱。”
戎城之乱？这又是什么事件？洛小辞从未听过，但她却注意到了夜天宸。
像是被触及什么痛脚，夜天宸全身一颤，眼中滑过一抹悲恸。
但下一秒，夜天宸神色就恢复如之前的冷漠，沉吟半晌道：“那柯祯出府归府后，可有什么变化？”
莫寻道：“王妃莫非是怀疑柯祯那一年换了人……”
“只是不排除会有这种可能。”
莫寻面露惊色，皱眉冷笑道：“柯祯回来后性情外貌都与从前无二。世间的确有易容之术，但却非长久经年之术。柯祯几年来一直呆在府中与众侍卫共同起居，怎可能不露破绽？说换了一个人，王妃只怕是在开玩笑吧。”
夜天宸陷入沉思，不再说话，拇指又开始缓缓摩挲起了戒指。
莫寻继续道：“不过也有变化，柯祯几年来表现一直安分守己几乎都老实呆在府内。但是归府后，出府勤了起来，但所做的都是职责内之事，未有逾越。若说逾越，就是三年前开始，他开始秘密出入碧竹院。”
夜天宸之前一直都陷入怔忪，但像是“碧竹院”三字将他点醒，嘴角带着冷意缓缓上翘：“柳月清，柯祯，他们很好，很好……”
莫寻看向洛小辞道：“那王爷，此事当如何处理？”
洛小辞反应迅速地做出了“本王被柳侧妃绿了心力交瘁到没心情管事”的表情后，表情无力忧伤地摆了摆手：“此事，此事……就交给王妃处理吧。”
莫寻道：“……王妃？”
却见夜天宸再次陷入了沉思，拇指在戒指上缓慢地摩挲了几圈后，最终定住。
“没有证据是么……”他冷冷一笑，“那就给他们一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证据。”
***
愁云满布碧竹院的上空，一丝阳光从云缝中泄了下来，落到了雕花窗栏上。
柳月清倚在窗边，手轻轻抚上腹部，望着那黯败的碧竹，脸上出现片刻的失神。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了门边，对守在一旁的侍卫道：“将福伯找来。”
福伯来了，还是与往常一样面带恭敬之色，礼数周全，但柳月清能察觉到，福伯眼中带有冷意。
“柳侧妃找老奴来有何事？”
柳月清抿了抿唇，道：“我要见王爷。”
福伯回道：“柳侧妃知道，王爷是不会见你的。”
柳月清眼眶开始泛红，面露楚楚可怜之色：“福伯再与王爷多说几次，王爷说不定就愿意见我了……”
“柳侧妃自重吧，老奴先行告退了。”
福伯面不改色地行了一礼后，便不容商量地退开了。
柳月清呆呆地站在原地，最终走回了屋内，再次倚在了窗边。
她思及之前发生的一切，慢慢地，眼泪一行又一行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以往的哭或许都掺了些其他意味，但这一次却有一种真真实实的悲戚和无措在心中升起。
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全部都变了样？
突然一股淡淡的清香传来，近似院外飘然的竹香，但刹那间，那股清香消失得干干净净，仿若之前的暗香浮动只是乱梦颠倒。
一个婢女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木食盒。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件件摆了出来，轻轻道了句“柳侧妃请用膳吧”，便又匆匆地退了出去。
柳月清望着那婢女的背影苦笑一声，夹起了桌上的饭菜，如嚼蜡般无味地嚼着。
曾经不知有多少人想踏破这清净的门槛，如今这“碧竹院”这三个字只让众人避之不及。
思及至此，柳月清竟升起了一股反胃感和无力感，她放下了手中的瓷碗，一步一步向床边走去。
刚走到床边，柳月清猛地皱起眉头，腹部像是有一团野火在烧燎一般，发出阵阵滚烫的阵痛。
她手捂腹部发现不妙，正想喊人，却突觉一片眼前天昏地暗，眼皮沉重竟怎么也抬不起来，柳月清的身体向下，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隐隐约约她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柳月清倒了，快把柯祯抬来吧。”
腹部又是一阵蚁噬般的疼痛传来，柳月清一片朦胧的意识有了短暂的清明，她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陷入了昏迷。
但她最终醒了过来，她是在床上醒来的。
一道迅雷般的鞭子几乎撕裂了整张床幔，击在墙上发出了巨响。
柳月清睁开眼睛，发现她正伏在一个滚烫的胸膛上，她顺着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愕然的眼睛。
是柯祯。
柯祯衣衫凌乱地躺在她身下，面露愕然，似乎也刚刚醒来，无措地呐呐道：“你……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怎么……”
柳月清只听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把她拉向无底深渊，竟生出了眩晕感。她恍惚地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也衣衫凌乱，衣襟半开只差一点就春光外泄。
“啊……”柳月清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她无暇顾及腹部传来的疼痛，向床边看去。
一个黑衣男子手持银鞭站在她的床前，身后站着福伯，脸上皆是冷漠的颜色。
那男子淡淡地看了床内一眼，收回了银鞭，向后吩咐道：
“好了，可以去请王爷了。”
***
洛小辞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碧竹院，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了夜天宸这个人搞事的时候有多流氓有多剽悍，即使他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正气不容侵犯。
比如现在，夜天宸施施然走在她旁边，根本看不出一点昨天那为情所伤的影子，一脸大义凛然，一副要去捉拿大逆不道之徒的模样。
不错他们就是要去捉人，去捉奸。
在夜天宸冷笑一声后，说出了一个很“机智”的“创造证据”的办法：那就是让莫寻去把柳月清和柯祯迷晕，衣冠不整地丢在碧竹院的床上，然后他们再去抓奸。
当时洛小辞听完脸上就只剩下“=_=”这个表情。
……柯祯不是被关在暗部吗？！柳月清不是在被福伯看守吗？！这个世界里宅斗一向很低智她已经发现了，但是就这么把他们丢一块会不会做的太简单粗暴太明目张胆了？！而且就她觉得这个很多此一举吗，这样简单粗暴还不如直接把柳月清和柯祯办了不是吗？？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闭上了张大的嘴巴，无力地道：“我觉得，这个……”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莫寻就双手一拍，眼中迸发出欣赏的光芒：“王妃好手段，属下这就去办。”说完便像是迫不及待一般身形一闪，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
“…………”
好吧，看来这个世界的人宅斗逻辑都在一个频道，就她一个外来者格格不入适应不了。
洛小辞走了几步，还是无法认可夜天宸这个办法的合理性。
她纠结了一小会儿，靠近夜天宸低声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能还有待考究……”
夜天宸抬头面露不耐和不解，压低声音地动了动嘴唇：“有什么好考究的？”
“这个办法太那……”洛小辞斟酌半天没想出委婉的形容词，干脆跳了下一句，“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呢？直接处置不就行了？”
夜天宸似是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但最终还是简明地对洛小辞解释道：“这只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一个合理的交代罢了。整个昭王府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说话时脸上又流露出了那居高临下的睥睨的神情。
洛小辞呼吸一窒，好吧，男主大大你的话真有见解，这么简单粗暴bug满满的手段真是“合理的交代”啊！她放弃挣扎了，跟着剧情走就好。
远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像是一大帮人正包围碧竹院。夜天宸压低声音在洛小辞耳边说了句“一会儿演好你的角色其他我来处理”之后，便退到了洛小辞身后。
“王爷！”
“王爷。”
福伯和莫寻一前一后飞纵过来，停在了洛小辞面前。
福伯痛心疾首地叹道：“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柳侧妃真是枉费王爷对她的一片苦心……”
莫寻皱着眉头，一脸沉痛地道：“此事当真是丧尽天良、天地可诛。”
“………………”
为什么突然感觉昭王府所有人都变成了演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