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一路颠簸摇晃到了县城。
林书朵装睡的策略不错，大娘婶子们不管多好奇，一路上也没好意思把人给叫醒了问八卦。
下车后，为了避开许巧香母女，林书朵和周焱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朝县医院的方向走，而是在街道上绕了一圈，然后才汇合。
反正拆线不着急，两人决定吃完中饭再去县医院。
计划一变动，上午的时间就多了出来。
周焱心心念念想单独带林书朵来县城转转，可真来了，他又不知道该带她去哪。
县城的大街小巷他没少去过，但他经常去的地方都见不得光，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有，不适合林书朵这样的小姑娘去。
要是倒霉一点，说不定还会遇到公家的巡查人员，他一个人逃跑没问题，可他不想带着林书朵冒险。
万一林书朵遇到危险，他想都不敢想。
再说，他做的那些事情，他也不愿意让林书朵知道，倒买倒卖是被人不耻的，他不敢想象林书朵会怎么看他。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转悠，走着走着，就到了林书朵参加村医考试的那天，她遇到周焱的那个路口。
周焱那天背个大背篓，头上戴着斗笠，还用布蒙着自己的半张脸，乔装地严严实实，然后眨眼间就拐入一个小巷子不见了。
这副装扮肯定是准备去黑市做生意。
林书朵转头看了周焱一眼，跟他说起这件事，“周焱，有一次我在这个路口看到过你。”
周焱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紧张起来，这个路口临近黑市，他能出现在这个路口，不是去黑市就是从黑市出来。
林书朵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去黑市投机倒把了？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冷峻硬朗，现在一紧张，脸上的表情更是绷得紧紧的，显得十分冷硬。
林书朵不明所以，好奇地凑近他，“你怎么了？”
周焱僵硬地摇摇头，嗓音低哑，“没什么……你看到我在这里做什么？”
林书朵眨眼看了他一下，笑得俏皮，“没做什么，就是背着背篓，带着斗笠，脸也蒙起来了，然后就进了旁边的那个小巷子。”
说完又向周焱靠近，声音放低，“你是不是去黑市了？”
林书朵问得轻松，她活了两辈子，自然知道过不了多久，国家的商业就会开放，人人都能靠倒卖挣钱。
所以在她看来倒买倒卖很平常，根本不算一件不光彩的事，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可周焱却紧张地握了握拳头，薄唇紧紧抿着，到底还是让林书朵看到了。
若是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否认，但面对林书朵他既不想撒谎，也不敢承认，他怕承认了林书朵会嫌弃她。
两股想法在脑子里打架，从来冷静果断的人，这时候却像喉咙里塞了东西，说不出话，甚至连点头或者摇头都不敢。
林书朵不知道周焱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她奇怪地盯了他两眼，随即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
“周焱，你是不是觉得去黑市做生意不光彩？”
周焱心里狠狠突了一下，不敢看林书朵的眼睛，只能颓丧地点点头。
林书朵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认真地看着周焱。
“周焱，倒卖东西没什么不光彩的。虽然说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士农工商的商排在最后，可一个国家要发展经济就必须依靠商业，所以以后肯定不会再禁止倒卖的，你不仅可以在杨柳沟光明正大地做买卖，还能把买卖做到全国，甚至是全世界。”
周焱听了这话，缓缓地抬起头，林书朵说了那么多他都没听进去，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不会嫌弃我？”
成分不好，还做投机倒把的丢人勾当，任谁都会看不起吧？她会不会觉得有这样的对象是一种耻辱？
林书朵皱着眉摇头，她知道周焱的生活被从天堂打到谷底，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所以很耐心地解释。
“为什么要嫌弃？倒卖东西赚取合理的利润，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之所以被大家看不起，不过是时代的局限性，以后肯定会好的。”
周焱一动不动地看着林书朵的眼睛，小姑娘的眼里全是信任和安慰，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慢慢松开握成拳头的手，像是一个遇到赦免的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也隐隐约约觉得国家不会一直这样限制商业活动，毕竟现在的国家还很穷，想要致富，就必须开放商业。
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会不会发生还不一定，在当下，他做的事情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好在，林书朵没有嫌弃他。
林书朵瞄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人，悄悄拉了拉周焱的手，“不过现在倒卖还是被禁止的，公家也会派人巡查，你去黑市做生意一定要注意安全。”
手上传来温软细腻的触感，周焱僵了一瞬，随即郑重地点头，然后反手抓住了林书朵的手。
周焱的手很大，常年干活，手上留下了很多粗粝的茧子，因为心绪不定没注意力道，抓得林书朵有点痛。
林书朵动了动被周焱抓着的手，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成功，只能有些委屈地跟周焱说：“你对待女孩子要温柔，知道吗？”
周焱：“……”
他身边没有女孩子，以前倒是有个妹妹，小小一团长得粉雕玉琢，可惜才两三岁就夭折了，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女孩子。
周焱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温柔。
林书朵看周焱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对象不知道怎么对女孩子温柔，还得她来教。
“你拉我的手可以轻一点，你力气那么大，把我拉疼了。”其实亲她的时候也亲疼了，嘴都是肿的。
周焱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疼林书朵了，他忙不迭松开手，仿佛再慢一秒，手里细腻软乎的一团就要碎了。
林书朵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手都红了。”
她说话声音本来就软软的，这时候又带了点委屈，听起来就像撒娇。
周焱的心瞬间软成一片，垂眸看林书朵的手，那只原本白皙的手上果然带着明显的粉红色的指印。
林书朵撇了撇嘴，觉得调教对象这件事刻不容缓，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立立规矩，“你力气大，很容易把我弄疼，所以你以后得记住，任何时候接触我，都要把力气减半，不能忘了。”
周焱：“……”
任何时候吗？周焱抿了抿唇，眼睛盯着林书朵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耳朵尖不知不觉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