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宏到前进大队的养猪场转了一圈，开始还对沈新丽有所怀疑，觉得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养猪简直是开玩笑，后来则是对她心服口服。
他第一次意识到，养猪不是个苦力活，而是个技术活，要想把猪养好了，里面的门道多得很，不花心思琢磨还真干不好这个活。
红旗大队因为每年的粮食产量都不错，所以也没把养猪当回事，每年不过是顺带养几头，一年到头都喂生猪草，只有贴膘的时候才给一点粮食。
要不是今年养的四头猪有些娇气，不肯吃食，他还想不到要出来看看人家是怎么养猪的。
没想到这一看差距还真是不小。
杨建宏看沈新丽的眼神都慈爱很多，“沈知青，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这一趟来得值，学了不少东西，这养猪还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我回去琢磨琢磨怎么改进一下我们大队的养猪方式。”
沈新丽被夸得不好意思，小圆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杨队长，您太客气了，我们可以相互学习，养猪确实是一门学问，现在工农兵大学有开设农业养殖专业，里面就有专门教养猪的课程。”
“大学里还能学养猪？”杨建宏还是第一次听说，“都读大学了，还学养猪，那出来能干啥，又回农村养猪？”
沈新丽摇摇头，“大学农业养殖专业毕业，应该就直接去国有的养殖场了，那里的养殖规模更大，更正规，更科学，也能把大学学到的知识更好地实践。”
杨建宏听得哈哈直笑，“看来还是我眼光窄了，沈知青你以后让你们大队长推荐你去读工农兵大学，就学习养殖技术，以后到大养殖场去养更多猪，为国家做更大贡献，让老百姓人人都能吃上猪肉。”
沈新丽脸上本来带着腼腆的笑容，杨建宏的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眼里的光就黯淡下来。
工农兵大学，必须是红五类子女才能去的，像她这样被打为了黑五类，这辈子别说上大学了，连抬头做人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
李忠生知道沈新丽的情况，他也同情新沈新丽，但有些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根本就无能为力。
他赶紧岔开话题，“老杨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了，建设农村不也一样是为国家做贡献吗，你不会是嫉妒我有个得力的人才，想把人给我霍霍走吧？”
杨建宏顿时瞪大了眼睛，“老李你可别瞎说，我杨建宏是那种小人吗？”
李忠生笑着拍了拍杨建宏的肩膀，语重心长，“老杨，实话跟你说，我前进大队的条件差，跟你们没法比，年年粮食产量都垫底，每次年底去公社开会，我羞得呀，简直比屁股底下坐了钉子都难熬。”
李忠生说完叹了口气，杨建宏也知道前进大队的情况，跟着叹了口气，这年月哪哪都难，但是像前进大队这种地理条件不好的地方更难。
“穷家难当，”李忠生无奈地摇头，“我管整个大队的生产，大队的人在我手底下想吃顿饱饭都难，我心里过意不去，脸也没地方搁，想来想去只能好好搞点养殖，公社的彭主任也支持，我这才大胆搞的。”
“之前还担心没有得力的人用，现在沈知青帮我挑起了这个担子，我就打算靠沈知青帮我们前进大队翻身了，她要是走了，我们这个摊子怎么办？所以我还真不舍得她走，至少这几年是不能走的。”
杨建宏点了点头，想做点什么事情，人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什么也做不成，不要说李忠生，要是红旗大队有沈新丽这样的人才，他也不舍得放人走。
想到这里，杨建宏抬眼瞟了瞟跟他一起来的许小勇，顿时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带许小勇来，这小子一天天不务正业，工分都不愿意好好挣，能安心帮大队养猪？今天估计看了也白看，啥也记不住。
他就应该带……杨建宏想了想，还真不知道带谁来，他身边好像没一个能用的人。
杨建宏的心里顿时很失落。
难得来一趟，李忠生十分客气，非要邀请杨建宏去他家里坐一坐，喝杯水。
庄稼人平日里都忙，这几天刚收完玉米，豆子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地里的活不多，杨建宏找不到回去的理由，推不掉就只好同意。
李忠生又看了看许小勇，人是杨建宏带来的，总不能喊杨建宏去喝水，把他带来的小伙子丢这边不管吧？
“小伙子，转了一上午了，走，跟你们大队长一起去我家歇口气，喝杯水。”
许小勇难得正经地笑了笑，“李队长你太客气了，我年轻，转一上午也不累，就不去歇气了，正好沈知青准备喂猪，我在旁边看看，跟着学学。”
开玩笑，这个点就要吃中饭了，这时候喊去家里免不了得留人吃饭，这年月村干部家也没多少余粮，他跟李忠生又没有交情，哪好意思去人家家里吃饭。
李忠生还准备再开口劝劝，许小勇几步就跑远了，“李队长，我真不去了，难得来一趟，我多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也趁这个机会问问沈知青，总不能让我们大队长白带我来一趟吧。”
杨建宏看着许小勇哼笑一下，这小子也不是完全不懂事。
李忠生见人跑得老远，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劝，跟杨建宏聊着天走了。
沈新丽正在拌猪食，见许小勇还站得远远的，傻愣愣看着她这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站那么远能看清吗，既然想看就过来看吧。”
许小勇挠了挠头，耳朵尖悄悄红了起来，心里略微有些紧张，一迈步差点同手同脚，磨蹭了几步才走到沈新丽身边。
沈新丽微微低着头，乌黑的马尾辫衬在白嫩嫩的腮边，许小勇瞟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耳朵尖瞬间更红了。
沈新丽一边用木铲拌着桶里的猪食，一边跟许小勇耐心解释。
“早上煮的一锅猪食，上面的猪草是给大猪吃的，就随便切了切，下面的猪草是喂小猪的，就切得细，我又加了麦麸，拌匀就行了。”
许小勇看了看沈新丽面前的桶，桶里的猪草是切得比较细的，加了麦麸拌好之后，都能赶得上给人喝的野菜杂粮粥了。
其他地方的猪还在生啃猪草，前进大队的四头小猪却遇到沈新丽这么细心喂养的人，一时间，许小勇都不知道该不该羡慕这四头小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