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连天的小路上，月亮洒下清辉，周焱把车骑得慢悠悠的，明明是在赶路，却被他走得像是悠闲漫步一般。
林书朵已经睡着，小姑娘靠在他的肩膀上，精致的小脸和纤细的天鹅颈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像玉一样光洁。
她的头发折腾了一天，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松垮，几缕乌黑的碎发贴在腮边，衬得她粉面红唇，十分可爱。
周焱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一丝淡淡的甜香不断传入鼻端，他喉咙不自觉得滚了滚，竟生出一种自己是在做梦的错觉。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有周焱在，林书朵竟睡得很安稳，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她努力辨认了一下，发现已经快到红旗大队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林书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周焱明明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硬。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好在没尴尬多久就看到村口的那棵大香樟树了。
周焱放慢速度，长腿往地上一撑，车子稳稳地停下来。他扶着车把侧了侧头，声音冷淡地对林书朵说：“已经安全了。”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不能说不高兴吧，但林书朵心里确实泛起一丝失落感。
主要是这一路上周焱给她的安全感太强了，她不知不觉就有些依赖，但现在这个男人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看都懒得看她，前后的落差大到她有点接受不了。
但林书朵是个要面子的人，才不会暴露心里的情绪，周焱冷淡她就更冷淡。
“谢谢，”林书朵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然后从周焱手里接过车，一声不吭地走了。
小姑娘的背影都透着冷淡，周焱烦躁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一下子又冷了几个度。
此时此刻，周家的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这么晚了，周焱还没回来。他平常去县里，下午太阳落山前就能到家，今天天都完全黑透了，还不见他的人影。
虽然周焱从来不跟家里人说，但是周老太太和闻兰音都能猜到他去县里干什么了。
现在政策严，去黑市属于投机倒把，上头时不时就派人去查，万一被查到就会抓起来，通报处理不说，搞不好还会进去蹲几年。
一家人正一筹莫展时，破旧的院门被推开，周焱回来了，周垚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大哥，你回来啦！”周垚年纪小，并不知道周焱干什么去了，只知道他大哥去了县里。
大哥每次从县里回来心情都会比较好，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眉间的凝重总会少一些，有时候还会带些吃的给他。
但今天好像不一样，他还没靠近他大哥，就已经感觉到大哥周身的气压很低。
周焱对周垚点了一下头，然后对闻兰音说：“娘，背篓里的东西收起来。”
闻兰音知道周焱这是带粮食回来了，赶紧接下他背上的背篓，“还没吃饭吧，锅里给你留了饭。”
周焱没什么胃口，但他一口不吃周老太太和闻兰音肯定担心，再说现在粮食精贵，一粒米都不能浪费。
本打算几口扒完碗里的饭就去找许小勇，但周焱回来太晚，许小勇也有些担心，不等他去找，已经自己过来了。
许小勇在院子里张望了一下，看到周焱在厨房里，马上跑了过去，“焱哥，你在家啊，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见许小勇来了，周焱放下手里的碗，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卷零票，然后分出一部分点了点，“今天一共卖了十九块八毛，这是你的。”
周焱投机倒把不是一个人在干，许小勇也有入伙，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周焱一个人去黑市出手东西。
去黑市的人必须胆大心细，还要身手敏捷，一有点风吹草动不仅立马就能跑，还要遇人躲人，遇墙翻墙。
许小勇别看嘴皮子挺快，但是他的身手赶不上他的嘴皮子一半快。
有一次周焱带着他去黑市，正好遇到巡逻检查的，周焱带着他差点没跑掉，从此以后周焱去黑市再也不带他，他也自觉地不去拖后腿。
两人后来就默契地有了分工。许小勇不爱干地里的活，平时就喜欢往山上钻，所以上山下捕兽夹、搜寻猎物的踪迹就主要归他负责，抓到了猎物两人一起弄下山，然后周焱去黑市出手。
背着东西去黑市的风险大，而且周焱家里的情况许小勇也知道，所以主动提出卖的钱跟周焱四六分账。
许小勇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周焱。今天卖的收入不算低的，周焱应该高兴啊，怎么脸黑的像是被人抢了钱。
作为从小跟周焱一起长大的，许小勇知道周焱不可能被抢钱，这人打起架来不要命，谁敢抢他的钱。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许小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焱哥，你这是咋了？脸这么黑，不会是这次出什么事了吧？”
周焱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冷静地摇了摇头。
不是就好，许小勇放心下来。他从小就跟着周焱，周家光景好的时候周焱没有嫌弃过他，后来周家出了事，以前跟在周焱后头焱哥长焱哥短的都一个个有多远躲多远，许小勇偏不。
他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他只知道周焱是个好样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人家风光的时候都不嫌弃他，现在落魄了他也不能落井下石。反正他家十八代贫农，他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不怕有人抓他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