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珍珍嘻嘻笑：“哪里是歪理，都是正理。反正嫁谁不是嫁，世子人品贵重，待我又好，作为夫君，他无可挑剔。我若与他和离回家，肯定还得被我爹娘，父皇母后催着嫁人。到时候我说不嫁，也由不得我。”
这世道便是如此，身为女子，岂有不嫁人之理？
更何况她这般家世背景，莫说是二嫁，便是三嫁四嫁、带着孩子，上门求娶的人只怕也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到时候，韩峥定然也会另娶新人。
若她一直独身，那些疼爱她的长辈们必定觉得她“落败”，肯定会为她再择一门“更好”的亲事，才算圆满。
更何况……
只要想到韩峥会与旁人并肩而立、恩爱缱绻——
乔珍珍心口便止不住地泛起酸意。
不是一点，是又涩又胀，酸得发疼。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并非全然不在意韩峥。
谢千重长叹一声：“你这身份……确实难办。”
乔珍珍却笑：“师父，您这语气，倒像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自问活得已足够洒脱。
这世间的女子，有几个能如她一般自在？
说句僭越的，怕是连宫里的公主，也未必有她过得舒心。
“我只是见不得你受伤。”谢千重眉头紧锁，“伤筋动骨一百天，先前好不容易养得圆润些，如今怕是又要瘦回去。”
乔珍珍天生肌肤白皙，往日里气血饱满、唇红齿白，如今因失血的关系，显得苍白脆弱，连唇色都淡了几分，整个人透出一种易碎的病态。
不过依然是很美。
连日卧床，食欲不振，她确实清减了几分。
昨日韩峥还用手比了比她的腰，说比原先细了些。
她当时还笑问：“细些不好么？你们男子不都喜爱腰细的女子？难不成……你喜欢水桶腰？”
韩峥这人，时而笨口拙舌，时而又特别会哄人。
他当时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腰，只要是你，便是水桶腰，我也认了。当然，如果刚合适的话最好，太细了，摸着一把骨头，像是轻易就能折了，我不知旁人喜欢与否，但我不喜欢，我要的，是你康健便好。”
又朴实又动听。
还很真诚。
没人是不爱听好话的。
乔珍珍亦是如此。
习惯真是可怕。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独来独往、形单影只的人，如今也习惯了床榻上睡着另一个人，有人陪着吃饭，陪着看书，陪着嬉笑玩乐。
“你先前说的那些药。”谢千重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师父给你列了张单子。”他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乔珍珍，“都是适合卖成药的方子，药性温和，就算一时吃错，也无大碍。”
“如今你顶着神医弟子的名头，这成药铺子一旦开起来，必定日进斗金。”
谢千重从前根本不看重钱财这种身外物。
如今为了爱徒，也算是下了凡尘。
乔珍珍闻言喜笑颜开：“那可太好了，谢谢师父！我这养着好几百号人，每日开销极大。虽说我陪嫁丰厚，却也怕坐吃山空。”
莫家是清贵门第，莫卿扬虽握有实权，为人却清廉自持。
也正因如此，皇帝反而更赏识信重他，常年赏赐不断，暗中贴补。
她原本的陪嫁不过寻常，后来是谢千重添了大头，再加上帝后的补贴，才算真正拿得出手。
于是，除了养伤和学习之外，乔珍珍又多了一桩事要做。
一间铺子从无到有，前期筹备千头万绪，纵不须她亲力亲为，也需时时把关。
她也是有意给谢千重找些事做。
乔珍珍太清楚她师父那“法外狂徒”般的行事作风，就怕他闲下来，又一言不发去收拾那些曾惹她不快的人。
可她终究没能完全绊住谢千重。
没过几日，就传来林氏病倒的消息。
倒也不是什么重症，就是晚上不能睡觉，睡着就做噩梦，跟被鬼讨债似的。
听起来不算大事，但对一个人来说，除却外伤，无法安睡，便是极致的折磨。
大夫请了不少，太医也来看过，均束手无策，只说身体并无病症，怕是神思受损，还追问是否此前受过什么刺激。
广化寺之事不便外传，无人向大夫透露半分。
胡嬷嬷私下将林氏这场病归咎于当日受惊，再加上被夺了诰命的打击。
韩峥其间被叫去安园一次，可他不是大夫，去了也只能立在床边干看着，无能为力。
在他心里，想法也与胡嬷嬷类似，只觉得是惊吓叠加失意所致。
乔珍珍原以为韩峥从安园回来，会开口求她请师父去为林氏诊治。
可他始终未提。
她也就佯装不知。
她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
对林氏，不动杀心也不过是投鼠忌器罢了。
转念间，她却又不由自省：自从手上沾过鲜血之后，她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动不动便想置人于死地，哪还有半点法治社会培养出的三观端正好青年的样子？
再这样下去，若有朝一日真的回去……
等待她的结局，该不会是一副银手铐吧？
——这大概是近来唯一让乔珍珍感到些许困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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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向晚，暮色四合。
韩峥踏着一身清寒夜露归来，洗去袍角鬓间的血气，才在书房寻到了那个仍在灯下执卷的身影。
他径自上前，不由分说便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就往卧房走去。
乔珍珍猝不及防，惊得攥拳捶他胸膛：“做什么闷声不响地吓人！”
韩峥将人往上颠了颠，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什么时辰了还在书房看书？伤才好转就不注意休息，是不是想要我罚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乔珍珍霎时红了脸，慌忙捂他的嘴，“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没瞧见还有下人在？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从前那个冷峻寡言的世家子去哪了？
莫非是在军营待久了，荤话听得多了，如今闷骚变成明骚？
韩峥顺势在她温热的掌心吻了吻，低笑道：“那便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