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洛尘的脸色黑得太过明显，沈轩天在惊恐万分之中依旧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是被邢爽莫名其妙毒害过的余波......
洛尘松开手，止血带“啪”地一声抽着空气弹了回去。
“你松开挎着邢爽的手。”洛尘沉着脸，但依旧在救他狗命。
“不行啊！”沈轩天整个人已经像一张大饼一样贴在了看不见的玻璃上，“那样老奶奶就会死......哦对哦！”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像是瞬间补齐了熊心豹子胆般转回去。
“你再敢过来......”他刚中气十足地扭回头，就见那个从墙里爬出来的东西黏糊糊血淋淋地站在了他脸前。
“啊啊啊啊我松手了啊啊啊啊！我靠！！！我真的要松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影正张开深渊般的巨口，从人嘴的位置一直咧到了后背，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掀了起来，那个腥臭的巨大黑洞中间还拉出粘稠的血丝，它正要像一头巨蟒般吞下跟前的两人。
凭什么？！
他们的人生里凭什么没有亲人死亡？凭什么没有什么不幸的折磨？！
所以在这个“无限绝望”的关卡里不会被痛苦侵蚀，不会被死去的灵魂贯穿身体，不会被独活的愧疚抓心蚀骨。
这种如此幸运的人就不该存在，上天既然不公，那就要人为来纠正。
“我松手了你奶奶的氧气管就要被拔掉了啊啊啊啊！！！你奶奶死了你也不管了吗！！！”
像是按了暂停键，它突然定在原地，已经蹲在玻璃角边的沈轩天和邢爽半个头都已经进入了它的口腔。
就算没有眼球，没人能看见它的眼睛在注视着哪里，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正在定定地“看着”沈轩天和邢爽将离未离的手。
像一座立于无人之地的疯狂雕塑，恐怖诡异却又透着莫名的无边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掐住了时间一般，它保持着吞吃的动作静止在原地，没人敢出声没人敢惊动它，连半个脑袋都在它嘴里的人连颤抖都反生理地抑制住了，生怕一个哆嗦就哆嗦没半个身子。
忽然间，血影的身体里传来一声类似呜咽的鼻音。
笼罩在沈轩天和邢爽头顶的阴影随之离开，血影很慢很慢地往后退了几步，逐渐合上了它的血盆大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身上厚重粘稠的血浆似乎变薄了变淡了，不像刚才黏黏糊糊冲人鼻腔地往下淌。
沈轩天几乎是在它离开的瞬间，连头都来不及扭，“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
刚才那么腥臭也不见邢爽怎么害怕，倒是现在，她皱着漂亮的五官边嫌弃地往旁边退了退边拍着沈轩天的后背。
“我都要把你吃了......”突然那个血影开了口，之前它的声音带着怪物啸声一般的回音，现在居然能微微听出来是一个女孩在说话了。
“……你怎么还是没有松开手？”
“废话，”沈轩天边呕边回骂道，“我特么要是松手，你不就真的没有奶奶了吗！”
血影僵在原地，像是它的时间又停滞了一般。
洛尘移开眼，扭头看向旁边的IcU，他往那边迈步，结果腰上跟着传来一股轻轻的阻力。
他很轻地眯了眯眼。
之前没感觉有什么，栓了根绳而已。
但是现在，这根只有半个手指粗细的弹力带，却生出了股远超它体积的极强存在感。
它的另一端，十厘米开外的地方紧紧拴着另一个人。
他们最近的肢体部位，甚至相距不到十厘米。
而就在前不久，他们相距零厘米。
啊，
脖颈好像破皮了，那就是负一毫米......
洛尘很轻地“嘶”了一声，他脸侧的骨骼动了动，抬手覆在后颈的位置。
“怎么了？”
他听着身后的声音很近的传来，又是那种低低沉沉地磨着耳朵。
他的手又向上揉了下耳骨。
“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正经？”他的语气非常冻人。
“？”
吴意挑起眉毛。
这是什么奇怪的不合理要求。
他盯着洛尘血色有点重的耳尖，又看了看露出来的后颈，那里......居然还残留着很明显的齿印。
还是带着血痕的，至少十天半个月会经历结痂再慢慢退掉浅粉色疤痕的齿印......
他眯眼看了会，然后偏头轻咳一声，接着洛尘刚才要走的方向推门进了IcU。
白色被单里的老人像是一具干瘪的人皮罩着骨骼，是真正的油尽灯枯模样，她的生命紧紧靠着仪器维持。
不会再有奇迹降临了。
突然间，洛尘的余光里老人的指尖很微小地抖了一下，他的目光跟随过去，然后目不斜视地开了口。
“你看见了吗？”
“嗯？”
“动了。”
“嗯，看见了。”吴意有些疑惑地看着洛尘面无表情的侧脸。
“现在跟她说话大概是能听见的，”洛尘淡淡说着，“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嗯。”吴意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洛尘的眼神越发微妙。
“那把那个医生叫来......就能结束了吧。”
洛尘的语气依旧很冷，但是吴意忽然意识到洛尘......好像似乎居然在和他沟通......或者说是商量？
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一个人如果毫不在意你的看法，不用想，他一定一点没把你当回事。
可一旦他在说话做事之前，开始跟你沟通，有意识的考虑你的想法，那这个变化就很微妙了。
尤其是洛尘这种一直在被迫孤立起来的人。
他在过去十几年的环境里，周围只要出现的人，就全都是快要了他命的畜生。
而自己现在的这个待遇，几乎可以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嗯......”吴意偏头看着洛尘绷得很紧的下颌，声音里又带上了笑，“当然应该去叫她。”
洛尘听着他又开始恢复如初的戏谑，嘴角往下压了压。
“笑什么，我说错了？”
“不，”吴意墨蓝色的眼睛弯得像盛了潭夜色下深浓的水，“我亲爱的小队长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哪怕哪天准备把系统炸进地底，我都不会有一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