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挂的那轮圆月，晕染得像水墨画。
周岭坐在屋顶上，一双长腿恣意伸展，修长的十指握住口琴，抚过唇边。
悠扬的曲调穿透薄夜。
苗姜并膝坐着看他，口琴在他手里出神入化，她以前不知道这种类似玩具的乐器能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一曲吹完，周岭眼神指她拿的那只：“试试看。”
苗姜手里是他送给她的新口琴，歌的名字他没有告诉她，只教了基本技法和前几句的音节，她吹不会，吹出来不像他那样流畅，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周岭听见异响，睨着她笑。
“你别笑我啊。”她皱眉抗议，他却笑意越深，她索性转身背对他，不许他看了，声音仍像断线珠子一颗颗往外蹦。
须臾，苗姜放弃了：“不行，太难了，我学不会。”
“这首歌你没听过，吹不会也正常，”周岭说道：“挑首简单熟悉的，一星期肯定能会。”
“比如虫儿飞？”
“虫儿飞？”他碰上知识盲区，没听过的摇摇头。
“儿歌。”苗姜轻声哼了两句，她声如其人，音色天生绵软，不尖锐，哼小曲时，带着一点颗粒感，在男人的心尖上磨啊磨。
“有机会去唱歌。”周岭忽然邀请。
“好啊，”苗姜一口答应，眼睛亮晶晶的看他：“你喜欢音乐吗？”
周岭低嗯：“喜欢。”
“怪不得，能用口琴演奏出比钢琴更好听的声音，肯定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音乐的人吹不来，”苗姜由衷说着：“教你吹口琴的人更厉害吧。”
周岭微怔，略收长腿，脚蹬着瓦片，有所怀念似的看着远处：“自学。”
“那你挺有音乐天分的。”她从他眼里读出这只口琴的意义，但他不说，她便不刨根问底，目光轻轻落在他手里那只口琴上。
口琴很旧，是德国进口的，下面刻有它的品牌和出厂年份，只怕是父母辈留下的东西。
周岭忽然收回目光，毫无隐瞒的看向她：“是从我妈遗物里面找到的。”
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
苗姜听舅舅说过他的家事，后来又断断续续从谢尧和黄毛口中听到一些，拼拼凑凑，对他的经历大致了解——他拿到的人生剧本，想必开局并不容易。
借着话题，她小心翼翼问：“你妈妈是生病去世的？”
“不知道算不算，”他话说一半，停顿数秒，最后还是没做好准备，捡了颗石子，对着夜空丢出去，起身结束话题：“起风了，下去吧。”
夜晚有点凉意，周岭大手扶着苗姜从梯子下去，一阵风吹过，她垂在身前的发丝轻轻飘扬，橙花香弥漫。
好像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周岭忽然握紧她纤细手腕，俯身凑近，光影贲张，眼里倏然点燃火焰，炙烈气息喷洒在她鼻尖。
情绪暗涌，苗姜心如擂鼓，滚烫的耳畔听到乌桕树叶沙沙窣窣的声响，猛然拉回思绪，抽出手神色惶惑跑回屋。
心里的巨浪慢慢填平。
周岭望着那屋的灯，指尖的烟火点燃，送到唇边，深深吐了口烟雾。
迟早要追到她。
*
那一晚的暧昧之后，连续多日，两人都没见面。
周岭在警局加班，刘彩凤脑死亡，慧生制衣厂的纽扣成为唯一线索，五十三个买主信息基本查出来，其中一个叫章一简的身份可疑。
林欢汇报查到的信息：“章一简，男，三十六岁，星洲市人，之前做过网约车司机，九个月前因强J罪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但就在上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二号，章一简在狱中上吊自杀，送医抢救后，从医院潜逃，目前正在通缉。”
老高回忆向雨桥案的时间节点：“羽绒服购买日期是十二月十号，当月二十四号，就发生了向雨桥被害的案子，目前来看，时间点倒是能对上。”
“难道说九个月前，发生在星洲市的强J案，和向雨桥的死有关系？”周岭思索着，立刻联系星洲那边的同行。
得到回复是，九个月前，章一简深夜送一名来星洲旅游的女性乘客回酒店的途中，产生歹念，对其进行强J。
后来被害人尸体在途中一处偏僻路段被发现，经法医鉴定，死者颈部有深紫色勒痕，颈部表皮呈点状式剥落，眼结膜出血，符合被人为勒死的特征，后又在死者体|内发现章一简的京液，因此控诉章一简强J鲨人的罪名。
“但这个案子比较蹊跷，”星洲那边的警察说：“死者的辩护律师收集了大量证据控诉章一简杀人罪名，但章一简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一时歹念，强J死者，并没有鲨人，可是章一简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没有办法证实自己没有鲨人，而律师那边的证据虽然充分，却被人指出提供的是假的时间线。”
“假时间线？”周岭反问：“你是说遇害人的辩护律师做伪证？”
星洲警察默认道：“死者家属和律师当时都非常执着，想方设法要起诉章一简死刑，但这项杀人罪名，到最后没有成立，只判了强J罪，从重判罚。”
这样说来，当时定罪并未存在不公平的说法，周岭不解：“强J罪成立，判二十年不冤，章一简有什么理由越狱？”
“大概是和秦律师有什么私人恩怨，章一简入狱后，一直说秦律师会派人暗杀他，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不吃不喝，后来居然用收集到的袜子，上吊自杀。”
星洲的警察还说，章一简自杀后，一度陷入严重昏迷，抢救多次，虽然生命体征恢复，但人一直没醒过来，狱方这才疏于看管，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从医院逃脱。
“秦律师，”周岭拧眉，挑出重点问：“秦意临？”
对方语气肯定：“对，就叫秦意临。”
*
“什么？章一简越狱？”
律师所里，听到这一消息，一惯从容得体的秦意临面色惨白：“是他杀了桥桥？”
“现在还不能确定，”周岭和老高坐在他对面，沉眸看他：“你知道什么情况，最好如实告诉我们。”
“好，我可以告诉你们，”秦意临频频点头，连头发丝都写着慌张：“但我有一个要求，我为你们提供线索，我就是重大刑事案件的当事人，我要申请警方二十四小时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可以，”周岭答应：“你有这个权利，先说说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