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儿院围栏前停下的那一刻，斯内普一眼就看到了西莉亚。
小小的一团，一声不吭地躲在桦树高大的阴影下，身边围了一群歪瓜裂枣。
重逢的狂喜和狂暴的怒火，在斯内普胸膛里一起炸开。他击碎围栏闯进去，挥动魔杖给了为头的男孩重重一击。
然后呢？他突然感到茫然。
尽管已经活了24岁，斯内普很少与孩子打交道，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他当年大概是疯了，才会答应伊莎贝拉做她孩子的教父。
至于霍格沃茨那群小巨怪，梅林在上，斯内普巴不得永远不要看见他们。
他默默地退到一边，看着金发的医生在西莉亚的身边忙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孩子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寻找他的方位。
斯内普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她难道还记得曾经的事情吗？
他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他抱过她，陪着她在屋顶上看过日出。西莉亚三岁那年，还送过斯内普一个扎得乱七八糟的花环。
那个时候的他和她，对彼此都再熟悉不过。
只是，父母去世时西莉亚才四岁，那个年纪的孩子能留住多少记忆呢？斯内普并不敢肯定，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不走开，难道要冲上去大喊“我是你教父”吗？
多冒昧啊。
但当西莉亚朝他伸出手时，斯内普突然就决定试一试。
万幸，他猜对了。
七岁的孩子虽然记不住细枝末节，却已经能分辨出最亲的人。西莉亚紧紧地拉着他的手，面上混着笑和泪，尽管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就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好久不见，我真的好想你呀。
斯内普心中别扭极了，却舍不得把手抽出来。
他将目光落在西莉亚的双眼上。那双漂亮的、像大海一样温柔快活的海蓝色眼睛，曾经像深海的珍珠一样闪闪发亮，又像是深邃的、暗流涌动的幽深海洋。
他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海蓝色的，黯淡无光的，失焦而茫然的，他熟悉又陌生的一双眸子。
就像是，明珠蒙尘，死水无澜。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莎贝拉出身麦克米兰家族，虽然也是纯血家族，但不像马尔福和埃弗里这些家族一样，有着必须效忠伏地魔的信念。
无论是罗瑞安还是麦克米兰，自始至终都是中立家族。他们既没有投靠黑魔王，也未曾表现出对凤凰社的亲近，食死徒到底为什么会盯上他们？
西莉亚……她的眼睛又是怎么失明的？
诸多疑问萦绕在心头，但眼下显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斯内普勉强按下思绪，转过头问丽芙：“我是她的……家人，也要办领养手续吗？”
说出“家人”时，他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又细又软的东西在心头轻轻扫过，又痒又麻，激得他几乎要颤抖起来。
自从莉莉死后，斯内普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烈的情感波动了。
三年，他像幽灵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连日出月落都懒于在意。
然而此时，那颗麻木的心脏正在他胸腔里飞快地跳动着，一下、两下，挣扎着、尖叫着，凶狠地撞击他的胸膛。
他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真真实实地，活着的。
丽芙看上去惊呆了，直到海曼医生推了她一把后才如梦方醒。她回答道：“要的，要的，但不是领养手续，先生您有证明文件吗？”
证明文件？
斯内普蹙起眉头。他还真没有，只有一道类似血缘联结的亲缘魔法——这还是当年伊莎贝拉撺掇着他立下的。
可他总不能和丽芙说，我给你变个魔术，你看我们有没有关系吧？
斯内普烦躁地捏捏眉心，耐着性子说：“恕我直言，女士，我想没有人会带着血亲证明文件四处乱窜。更何况……好吧，我是她的教父。”
丽芙听后也默然了。她看了看满脸写着不耐烦的斯内普，又看看紧紧抱着他一只手的西莉亚，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肚里。
她想了想说：“请您随我来，还有……西莉亚。海曼医生，孩子们就有劳你了，全都送回教室吧。”
海曼医生答应一声，赶着一群孩子上了楼梯。那个叫文森的小子还不安分地回头看，被斯内普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连忙转回去缩着脖子装鹌鹑，差点扭着脖子。
丽芙决定眼不见为净。她朝斯内普点头示意，转身朝一楼的办公室走去。
说是办公室，实际上也只是一间比碗橱稍大的房间，里面挨挨挤挤地铺了几张桌子，占了半面墙的书柜上乱糟糟地堆着档案袋。
斯内普跟在丽芙身后走进房间。西莉亚一直吊在他手上，他僵直着一只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这孩子摔跤。
西莉亚原本抓着他的右手，他瞥了一眼她左肩上的伤，伸手轻轻一带，就把她换到了左手上。
西莉亚眨眨眼，刚刚好像什么东西过去了。
她没想明白，于是干脆不想了。身边淡淡的、苦涩的药草味令她安心。
那是刻在她灵魂记忆里的气味，陪伴她走过了那段短暂的快乐童年时光，直到光明从眼前彻底消失。
此时此刻的西莉亚还不知道，这样的气味，未来还要陪伴她很长的岁月。
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熊，细瘦的手指抚上干硬的绒毛，心中的空虚被一点一点填满。
当他们都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后，清晨的第一抹日光从地平线下一跃而出，穿过办公室灰蒙蒙的玻璃，轻盈地落在他们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