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溪同样很无语。
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顺顺利利地过完上个学期，结果新学期刚开始，自己就遭遇了信任大危机。
她的音乐课一般安排在下午。
不过，今天的课是上不成了，因为要改成种牛痘。
时下的预防接种，一般都是在学校里进行。
每到这种时候，都是要打一场硬仗。
事实上，别说打针、种痘了，就连吃药，都能将教室闹翻天。
假如吃的是针对脊髓灰质炎的，也就是俗称的小儿麻痹症的糖丸，那还简单点。
按照如今的政策要求，是要在六个月到七岁的儿童之间普服糖丸。
不过再往前，由于生产限制，只有易感区的儿童才要吃。
糖丸的口感还不错，外面会包着糖或者其它东西改善口感，味道没那么受孩子排斥。
别人如何不敢说，至少彭彭和其其吃的时候，还是很配合的。
特别是馋猫彭彭，吃完以后还一脸的意犹未尽，张着嘴还想吃，实在是让人无语。
相比之下，吃药片就要费事点了，特别是吃防疟疾药。
因为这种药有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而且吃到肚子里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为了避免有人拿到药以后偷偷扔掉，老师和医生也是煞费苦心：
先准备好服药的水，然后学生排着队从医生手里领到药以后，就在老师的监视下，凑到讲台边的大碗上喝水送药。
吃完药以后，还要将嘴巴张大，给老师进行检查。
假如不做最后这个检查步骤的话，有的小滑头会将药压在舌头下，等离开大人们的视线范围以后，就偷偷吐掉。
“徐老师，你等下进了教室以后，就把门给关上。免得到时看见医生进来了，乱起来有孩子偷偷溜走。”
“好，我知道了。”
徐雨溪谢过提醒自己的老师，快步走进音乐室。
她自己以前也经历过这种混乱的时候，自然是不敢轻忽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驻地小学是安排在通风、透气的操场树荫下，进行预防接种工作的。
结果学生怕起来，就满地跑，逮了这个、溜了那个，将大家都累得不轻。
后来索性也不管什么透不透气，直接将人关在教室里，等全部接种完疫苗才能放出去。
徐雨溪刚进门，就有学生发现了不对劲，“老师，你今天怎么没带琴啊？”
“今天的音乐课改了。”
她关上门之后，也没走过去讲台上，而是继续挡在那里。
别看这些只是一年级的学生，身手快着呢。
她要是不把门给守好了，说不定就会被哪个小家伙给溜出去了。
“不上音乐课，那要上什么？像我哥我姐他们那样，跟老师你学写文章吗？”
学生们都知道她还教五年级的语文，听到不学唱歌，下意识就想到了写文章，莫名都有些激动和紧张。
“写文章对你们来说，还早了点。”
徐雨溪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他们做个心理准备，“今天要给你们种牛痘。”
话音刚落，整个教室就沸腾了起来。
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惊惶。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则是一脸好奇地跟别人打探着。打探完以后，脸色也都变了。
正好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她将门打开，把身穿白大褂、提着医药箱的医生护士迎进来，又把门重新合上。
桑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老师，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
难怪徐老师今天没带琴，难怪徐老师一进来就关门，原来是要将他们关起来打针！
枉费她对她这么多的喜欢、这么多的信任，居然不肯提前报个信！
早知道今天要种牛痘，她肯定会请假不来上课的！
桑月和其他孩子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徐雨溪看着他们明明白白的控诉，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但还是认真解释着。
“每个人都要种牛痘的。不然以后生病了更麻烦，要打比现在更多的针，吃比现在更多的药。你们自己想，是宁愿痛一次，还是痛好多次。”
这就跟感冒是一样的情况。
如果在淋了雨、受了寒以后，及时灌下一碗辣辣的姜汤，就能避免之后的生病，谁愿意没完没了的鼻塞咳嗽、吃药打针？
见他们的神情有松动，徐雨溪连忙再接再厉。
“战士精神是什么？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痛！打个针、种个痘，只是痛一下下，很快就会好。我相信，你们都是最勇敢的小战士，绝对可以忍受这点痛。”
今年的一年级，有一半学生都是部队子弟，身上总是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被她戴上了这么一顶高帽以后，都不好意思再闹小脾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琢磨着是不是该积极表现下自己的勇敢。
但是，两条腿都不听使唤该怎么办？
“医生同志和护士同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家配合着早点种完痘，他们才可以回去接着忙剩下的工作。快点过来排队吧，我们要相信自己，肯定可以的。”
桑月纠结地握紧拳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哥哥杀鱼时经常说的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干脆给个痛快吧！”
她跺了跺脚，鼓起勇气噌噌噌地冲到讲台边上，排在了第一位。
有她带动，其他学生陆陆续续地也跟了过来。
徐雨溪站到她身后，轻轻地抱了抱勇敢的小姑娘，“月月真棒！”
种牛痘应该是预防接种里最痛的一种。
在左上臂进行酒精消毒以后，用针在上面横竖四下划出一个“井”字，等到出血后就在上面滴两三滴已经摇匀的疫苗。
随着血液的洇出，白色的菌苗液会慢慢变成橙色，渗进肌肤以后腌得人皮肉生疼。
几天过后，被划破的伤处就会出现红丘疹，再逐渐形成疱疹和脓疱。
大约半个月以后，就会形成棕色的痂疤。
等它脱落以后，就会形成一个“井”字的疤痕，就算是疫苗接种成功了。
这种画“井”字的方法，叫做皮上划痕注射疫苗，想想就觉得好痛哦（图源网络）。
从开始到结束，桑月都是将脑袋埋在徐雨溪怀里，根本不敢看，嘴里一直在念叨着：“我不疼，我一点都不疼。现在割的不是我的肉，是我最爱吃的青衣。”
她的声音不大，但徐雨溪和医生离得够近，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被她的自我催眠术给逗乐了：居然还有这一招！
更搞笑的是，小姑娘在种完痘以后，大概是觉得这方法很有用，还教给了其他孩子。
于是这天下午，在陪着学生种痘的过程中，徐雨溪莫名其妙就知道了每个学生最爱吃的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