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俩其实早就知道真相了？”姜林将手上的烤红薯掰了一块，放在左边四子姜武定面前的陶盘里，抬头看了一眼分坐两侧的黑月和顺姬，若无其事地问道。
“也谈不上早就知道，昨日惧老……现在是不是应该改口称师伯了。昨日师伯着急忙慌地派人来找我们，说让我们收拾好随身的物品立刻前往安邑城，我和顺姬妹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出了什么事，这么一想，当时我俩紧张的腿都软了。”黑月扭头看了一眼左手边只顾着埋头干饭的长子姜匡胤，失望地摇了摇头，朝姜林说道。
“腿软那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我……”姜林又掰了一块手中的烤红薯，放在了右边三子姜文安面前的陶盘里，用手擦了擦孩子嘴角的食物残渣，朝两位妻子幽幽地说道。
“讨厌，孩子还在跟前呢，也不分个时间、场合……”顺姬脸一红，瞪了姜林一眼，又朝对面的姜匡胤看了一眼，好在这孩子的一门心思都在面前的这碗羊肉泡馍和自己的“事业”上，并未注意到父亲和两位娘亲谈话的内容。
“后来路上师伯不顾年迈的身体，不顾队伍里还有三郎、四郎这样的孩童，要求众人连夜赶路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与他争执了起来。师伯见实在拗不过，这才将实情对我二人道了出来。”黑月想着这两日一路上的情形，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夫君，你现在终于找到了亲生父亲，孩子们也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顺姬望着姜林异常平静的表情，想着自己的长子姜世民昨日听到惧留孙道出来的实情后，孩子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好的事情，亦是有些兴奋地朝姜林说道。
“你先别忙着改口，你也别急着庆贺，这事，我还没打算认呢。”姜林咬了一口手上剩的不多的烤红薯，语气很是平静地说道。
“为何不认？”黑月、顺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颇为不解地朝姜林异口同声地问道。
“谁知道这个老……太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国现在有求与我大唐国，现在这个老……太师大打亲情牌，无非就是为了让我大唐国能倾尽全力去为其疗伤，能立刻、无条件地出兵协助其赶走入侵的戎人、羌人，他们是不是当我姜林傻。”姜林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当别人将这件事当做一件可喜可贺的喜事来看待的时候，姜林必须保持清醒，以防这件事情是不是周国给自己挖的坑？亦或是能否从这件事情里面给自己、给大唐国谋求更多的利益。
“那……世民刚才说要留下来照顾爷爷，你为何默许了？”顺姬想着刚才离开医院时的那一幕，朝自己的丈夫问道。
“世民这孩子，很是精明，做事的目的性很强。他若说想留下来照顾周国太师，自是有他的目的。那个老女人，是周国的国母，那个老……太师，是周国的三朝元老，世民或许是想向他们探听一番周国国内的虚实也说不定。”姜林知道以自己二子的精明，定是能探听到不少的消息。
“那个老女人，是老太师长女，论起来可是夫君的姐姐，是世民的姑母。你一口一个老帮菜地称呼太师，你小心惧老爷子听到了又要揍你。”黑月、顺姬见姜林和两个小家伙都吃完了饭，起身准备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一通。
“我好歹已是一国之君，想要和我攀附关系的人不在少数，我自然是要留个心眼。行了，吃完了饭，你们都玩去吧。”姜林摸了摸左右两个幼子的脑袋，两个小家伙溜下桌子，朝外面跑去。
“呃……你怎么不去玩？”姜林望着两个珠圆玉润的妻子纤细的腰肢，本想趁着这个间隙过过干瘾，只是一抬头，自己的长子姜匡胤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父亲，孩儿这段时日思考了许多问题，一直没想到答案。现在想趁父亲有点闲暇，向父亲请教一二。”姜匡胤一副炽热的眼神望向姜林，仿佛猫见到了荤腥、狗见到了……
“呃……好吧。随我去隔壁办公室。”姜林看了看两位妻子的背影，吞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已经要冒火的嗓子，起身带着长子朝门外走去。
……
“所以刚才你问的这些问题，并不是原理上的问题，这一点你要坚信。父亲谁都可能骗，唯独不会欺骗自己的亲生儿子……呃，你不要误会，父亲谁都没骗，你不要乱想。现在咱们所面临的问题还是材料的问题和加工工艺、加工精度的问题。这些问题只能慢慢来，急不得，一点一点积累经验，一点一点取得进步。明白了吗？”姜林望着自己的长子，仅有十三岁但却在轻武器一道颇有些见地的姜匡胤，还是挺欣慰的。
“我明白了，只要父亲说的原理没问题，孩儿便会寻求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姜匡胤将桌面上的纸张收拢好，这些稿纸上有父亲刚才给自己讲解问题时写写画画的知识点，算是机密的东西，且还有一定的指导作用，自己必须小心收好。
“对了，我这些时日不在，国立大学里可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姜林端起桌上的陶杯啜了口水，两位妻子不在身边晃悠，嗓子里的火气小了些，注意力开始回归到正事上来。
“我想想啊……对了，父亲，内燃机成了。”姜匡胤很是开心地朝姜林说道。
“内燃机成了？油……”姜林愣了愣神。
“矿业学院的师兄们在大河以西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你说的石油，弄回来了不少。表嫂带着化学学院的师生们按你说的办法，将那些石油进行了加工，得到了许多种油，其中的一种油就成功地驱动了内燃机。”姜匡胤很是兴奋地朝姜林说道。
“这……可是一下子诞生了两个课题……”姜林听长子这么说着，也来了兴致。
“另外，听说莫二叔带着医药学院的师兄、师姐们，摸索出了一套青霉素的提纯方法。这次给爷爷带来的，就是用这种方法提纯后的样品……”姜匡胤接着朝姜林说道。
“真的假的？你怎么不早说？你们今日在手术室那里，是不是就给姜尚太师用上了这样品？你莫二叔有没有给姜尚太师做皮试？”姜林的后背突然生出一阵冷意。
“父亲请放心，来的路上莫二叔给我讲过的，这些青霉素在动物身上已经试了很久，在人体上也试过几次，皮试肯定是要做的，他们医药学院现在流传一句你的名言‘皮试不做好，小命就难保’，没人敢大意的。再说，爷爷用了青霉素已经有了小半天功夫，不也没什么事发生吗？”姜匡胤反而安慰起姜林来。
“呃……倒也是。这青霉素过敏要命是很快的事，但只要皮试做了没问题，大概率也不会出问题的。你……周国太师现在都没传来噩耗，想必问题不大。”姜林听罢长子的话，刚刚升起的担忧倒也消退了些。
“父亲，今日在医院里，他们都说我长得特别像爷爷，你看我们像吗？”姜匡胤毕竟少年心性，对大人间的一些误会、矛盾、情感尚不能正常理解，对姜林一直在言语中避开对姜尚是自己父亲这一事实的行为并未有所察觉。
“谁说的你长的像他？”姜林的语气微微有些怒意。
“娘、二娘、惧爷爷、姑母他们都这么说。”姜匡胤的语气竟然还有些自豪。
“唔……”姜林却也无法对长子这一番话进行评判。
正常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在成长的过程里，每种亲情都不要少。父母严苛的教育、祖父母外祖父母适时、适当的庇护，对孩子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情感。
这么多年来，因着自己的四个儿子自出生就没有祖父母、外祖父母，姜林与两位妻子在教育四个孩子的过程中甚至都不敢太过严厉，怕的就是孩子们在受到严厉批评的时候，没有一个能出来劝慰的长辈，万一孩子钻了牛角尖，就此留下心理阴影……这也是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多少次自己犯了错，被母亲揍的时候，因为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哎，总之，说多了都是泪。
现在面对姜尚，先不说自己的态度如何如何，便是自己的一双妻子，四个孩子，已经在情感上认定了这件事实。姜林知道自己也执拗不了太久，现在等的其实就是一个契机……
“报告！”姜林正在琢磨着姜匡胤的话，门外响起了孙虎的声音。
“进来！”姜林朝门口喊了句。
“首领，杨总长他们到了！”孙虎进得屋来，朝姜林行了一个军礼，禀报道。
“哦？这么快！人现在哪里？”姜林来了精神。
“去了安邑城南原驻军营区。杨总长传来了话，说首领若是有空的话，就请尽快去和他会上一面。”孙虎朝姜林答道。
“好。你让石平兄弟去给杨总长说，我一个小时后到。你去召一个小队，半个小时后随我出发。”姜林瞅了一眼桌上的计时器，朝孙虎下令道。
“是！”孙虎领命，转身出去执行。
“父亲有事，孩儿就不搅扰了。”姜匡胤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我刚见你好几次想开口的样子，但后来都忍住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姜林想着自己刚才想问题的时候，姜匡胤的神情，幽幽地问道。
“呃……”姜匡胤仍有些迟疑。
“我只给你留了半个小时！”姜林见儿子的模样，更加确认了姜匡胤有话要说。
“父亲请恕罪！”姜匡胤走到姜林身侧，脑袋垂得很低，一副准备接受批评的模样。
“恕罪？恕什么样的罪？”姜林知道自己这个走技术流的儿子平日可是很木讷的性格，自小很少犯错，现在能主动前来认错，说明所犯的错小不了。姜林如此想着，心中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去岁，孩儿一时兴起，想看看国立大学师兄、师姐们那段时间都提交了什么新的科研申请……父亲在国立大学的办公室，有一扇窗户里面的插销是坏的，孩儿……”姜匡胤的下巴已经挨到了胸口。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要知道这些科研申请可是事涉我大唐国各种机密……我办公室窗子插销是坏的，你为何不早点提醒我？”姜林顿时怒不可遏。
“呃……那插销是我九岁那年不小心弄坏的，当时怕父亲责备，没敢说，后来给忘记了。父亲放心，那扇窗子从来没人打开过，除了我……”姜匡胤依然垂着头。
“你今日来不是向我承认错误吧？”知子莫若父，姜林望着长子的模样，想着长子今日的神情，心中一沉。
“嘿嘿嘿，父亲果然很了解孩儿。去岁，孩儿在父亲办公室里看到了一本小册子……”姜匡胤抬头看向姜林，刚才一副准备接受批评的模样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你要明白，你若不是我的儿子、若不是未成年，现在已经凉凉了。”姜林手指着姜匡胤的鼻头，恨恨地说道。
“那本小册子就放在桌上，孩儿只是随手翻了翻而已……”姜匡胤继续狡辩道。
“那本小册子，我命令你立刻忘记，谁也不许提及。”姜林极其气愤。
“孩儿尽量……”姜匡胤幽幽地说道。
“尽量！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让我下令将你关起来？此生都别想获得自由？”姜林从自己长子的话里竟然听来了一丝丝威胁的意思来。
“父亲只要将那本小册子交给孩儿，只要将小册子里所说的那些东西的研究方法讲给孩子，父亲就是把孩儿关到死，孩儿都毫无怨言。孩儿反而会感谢父亲给了孩子如此大的信任，将咱们大唐国未来的科技树道给孩儿。孩儿此生再也别无他求，只求能将这些科技树一一点亮。”姜匡胤昂首挺胸，很神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大郎，这科技树……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全点亮的，怎么说呢……就是很复杂，三言两语道不明白，总得来说，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今日你我二人交谈的事情，我要求你必须保密，否则你会让我和你母亲很难做……”姜林望着计时器上的时间，距离出发还有五分钟，自己又不能真的下令将长子关起来，否则自己的妻子黑月还不得和自己拼命。想着这些，姜林只好打起感情牌。
“孩儿知道。孩儿刚才是和父亲开玩笑的。孩儿只是想向父亲请教，有了内燃机，有了炮，那本小册子里的坦克，是不是就有希望了？”姜匡胤咧着大嘴朝姜林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可以这么说，呃……大郎，我的时间到了，该出发了。今日先到此为止，改日，改日有了闲暇父亲定当好好教你。记住我的话，保密！”姜林被自己长子的弄得不得不落荒而逃。
“孩儿静候父亲佳音！”姜匡胤朝着慌忙出门的姜林行了一礼，恢复了平日纯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