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她醒了。
在接受了不知多少次检查过后，她身上的仪器终于被撤掉了一些。
由于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的规定，病房里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李寰羽一个人。
房间的隔音措施极好，她听不到关于外界的一点声音，四周就像是母体的子宫一般，只有心跳与呼吸。
但她也不总是无所事事，独处的时光总是让她回忆起一些往事。
那些沉痛的，却又不得不放下的往事。
有时，她也会想实验室里的事情。
她甚至还想起方言锴曾和自己提到过一个外国的疯子科学家做的有关于意识传输的实验。
“听说实验还没做完，他就先疯了。”方言锴调侃道。
李寰羽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面前玻璃杯中还未喝完的烈酒一饮而尽。
她不记得方言锴后面又具体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起他曾模糊不清的说了句。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那句话她一直记到了现在，冥冥之中感觉自己也马上就要和那句话对应起来了。
她知道方言锴口中的那位“疯子”科学家，他是个很和善的老先生，还给她上过几节课。
“如果这件事能够成功，那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遗憾。”
他曾向学生们提起他的实验，那时的他站在讲台上，身姿笔挺，字字铿锵，但眼中却满含泪水，一直凝视着教室中某个无人的角落。
课后，他向学生发起邀请，希望有人可以来参加他的实验，但无人应答。
李寰羽有过犹豫，也许是在看到他独自收拾教案离去的佝偻身影，也许是在听到其他课的老师谈论有关他的实验时流露出的不屑，也许是在不经意的对视中看到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中迸发出和自己相似的光。
但一切到底还是停留在了犹豫，她闭上双眼，转身离开。
后来就再也没听过有关于这位老先生的消息，直到她和方言锴谈话的那天晚上。
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吗？李寰羽睁开双眼，注视着天花板，询问着另一个自己。
无人应答。
她再次闭上双眼。
没有人可以预知自己的命运，就像是还没打开盒子前的薛定谔，无法保证那只猫的状态。
画面再次被拖回现实，李寰羽听到了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起初她以为是来查房的护士，并没有睁开眼。
直到那个身影站在距离自己床边不远处的地方，并没有在向前移动时，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是你！”
许久未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惊喜和激动交织着不断冲击她的大脑，竟让她一时之间忘记了来人的姓名。
“嗯，好久不见，李寰羽。”
一想起之前两人的不欢而散，李寰羽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回道：“好久不见。”
顾岚没有坐下，他站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女孩。
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她还是如初见时那般，只是眉眼间的多愁善感愈加明显。
“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放假了吗？”李寰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抬眸问道。
“嗯，但只放一个星期。”顾岚笑着说道。
这些年，他一直守着那个承诺，让他在好几次濒临死亡之际又挺了过来。
但看着病床上的人，他心里又极不是滋味。
五年前的那场争吵让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虽然自己这几年时刻关注着李寰羽的动向，但奈何自己的身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寰羽走上了和李娴玉同样的路。
她不应该这样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挠了挠头，低声问道。
“还能忍受，我喜欢独处。”
顾岚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了解过在他离开后，李寰羽身上发生的事，虽然不愿相信，但他还是隐隐感觉有些蹊跷。
依他对方言锴的了解，像方言锴那么谨慎的人，应该不会把一支已经填装好子弹的手枪交给当时还是未成年的李寰羽。
他猜不透方言锴的心思。
“那需要我来陪陪你吗？”
李寰羽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之又被阴影覆盖。
“我想大概率不行。”
顾岚沉默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笑着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床前，迎着李寰羽有些诧异的目光。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他笑着开口，就像高一那年李寰羽来看望他一样。
李寰羽点了点头，现在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也就只剩顾岚了。
两人聊了很久，顾岚的手从未离开上衣口袋。
黑暗中，他的手机正不断发出轻微的震动。
“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顾岚刚离开病房，身后就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身，对上方言锴锐利的目光。
安静的走廊里，两人沉默地对视着，只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她是人，不是机器。”顾岚针锋相对道。
“这已经不是你说的算了，她是什么，由我来决定。”
“她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李寰羽了，你这样只会让她陷在过去。”
“顾先生请回吧，下次......”
“那天你为什么要给她枪。”
顾岚提高音量打断方言锴的话。
方言锴的眸光暗了暗。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顾先生。”
他的嗓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
顾岚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搭在肩上的那只强有力的手却让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他无法反驳，这是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