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之下，有数十道矮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一皮肤皱巴巴的老者站在最前方。
姜林从高空落下，一众身影有些慌张，却不见多少惊惧之色。
老者皱巴巴的老脸上洋溢着菊花一般的笑容，凑上前去，跪伏在地，高喊：“小老儿钻山蚓一族族长，石山，拜见上宗大人。”
而其身后的诸多人影，一同跪伏而下。
“拜见上宗大人。”
姜林眉头一挑，平静开口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谢上宗大人。”
一群钻山蚓妖站了起来，却是有些拘束，虽然知道这位是望云宗派来帮助它们的大人物，但生命层次的差距带来的威压却是改变不了的。
“这蛇妖......”姜林看向依旧在翻滚挣扎的巨蛇尸体。
“蛇妖尸体自然是归大人所有，”小老儿石山十分会来事儿，殷勤道：“不用脏了大人的手，蛇妖尸体我等会押送至上宗，此外，今年上交的矿石份额翻倍。”
望云宗治下的区域，人族妖族虽多采用交易制度，但类似钻山蚓族这种吃石头的种族，对外物自然是没有多少需求，它们最缺的是安全。
由于这一族擅长寻找矿石，自然也就会囤积矿石，就如同人类屯粮一般。
因此这一族往往也会被对矿石有需求的妖盯上，就比如这头巨蛇，名为斧刃蛇，因其尾巴神似巨斧而得名，这种蛇喜欢吞吃矿石，提炼净化强化尾巴上的巨斧，所以它盯上了这个钻山蚓部落，想要奴役这一族。
只是这群钻山蚓却是早便登记造册，以每年上贡一定份额的各类矿石为代价，成为了望云宗的附属妖族，换来了望云宗的庇护。
所以这斧刃蛇死得不冤。
“我要这垃圾有什么用？”姜林瞥了它一眼。
石山一怔，却是不知如何接这个话。
“你随我来，”姜林摇摇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石山驱散族人，让他们继续劳作，随后便快步跟上了姜林的身影。
“大人有事请问，小老儿知无不言。”
石山恭敬拱手。
“你对浅云山上的，有多少了解？”
......
小狐妖尝试着各种灵草灵果搭配，最终选出了心仪的配比方案，混入两碗蜂蜜，细细搅拌。
忽然不远处的石山上传来轰鸣声，她闻声望去，看到了一条巨大无比的巨蛇，而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巨大的蛇头爆碎的那一刻。
无头的巨蛇尸体还在翻滚着，那片区域都已经是沙尘滚滚，场景很是骇人。
那种大怪物居然都被他杀了。
小狐妖虽然心底已经早有准备，对那个男人的实力预期已经抬高了很多了，但似乎还是低估了他。
没过多久，那巨蛇尸体的翻滚渐渐停歇。
森林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狐妖有些警惕地望去，却是那个男人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皱巴巴的矮小老头。
“大人，小老儿所知大致便是如此了。”
矮小老头对着姜林拱手，道。
“嗯，不错，那蛇妖便赏你了，”姜林平淡地点点头。
浅云山的情报望云宗是有收集的，那还是二师兄的手笔，只不过其中更多的是一种欣赏，全然没有提到过浅云山与山君洞的联系，而他想要更多的情报，这些生活在浅云山周边的妖怪便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就这石山，便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姜林心情不错，而小老儿石山，更是喜出望外。
须知那斧刃蛇食矿石提炼精华强化自身，相对的，它那副妖躯，就相当于一块十分珍贵的矿石，这对于以矿石为生的钻山蚓一族，可谓是大补。
“多谢大人厚赐！”
小老头一个激动，又给姜林跪下了。
“嗯，你可以走了，”姜林抬脚走向空地狐妖的方向。
石山恭敬地目送姜林远去，这才一转身，化为一条足有十丈长短，水桶粗细的蚯蚓，一转眼便钻入了地下。
小狐妖远远看着这一幕，有些吃惊，她认出来了那妖怪的身份，钻山蚓，这一族与奶奶是互相认识的，刚刚那个小老头儿曾去过几次浅云山，小时候见过他。
联想到那条巨蛇，还有那座石山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她有些明白了，这个男人是来帮钻山蚓除害的！
想到这儿，小小有些激动，他既然是来帮助好妖怪的，那能不能请他帮忙对付那个大老虎呢？
小狐妖隐隐有些期待，那个大老虎这段时间已经成了她的梦魇了，若是她将老虎吃了四个村子的事情告知对方，会不会就能换来他出手一次呢？
“做好了？”
男人走到桌子旁，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两碗色泽金黄的蜂蜜，眉毛微挑，他闻到了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啊？哦……是……是的，您尝尝……”小狐妖被男人打断了思绪，却看到他已经坐在了桌子前，拿起汤勺准备品尝。
一勺夹杂着果粒的黄金蜂蜜送入口中，姜林眼睛微微一亮。
百花蜂的蜂蜜本就是味道上乘，唯一称得上是缺陷的便是花香过浓，多种花蜜混杂导致香不纯，好吃，但容易腻。
而这碗蜂蜜，里面加了几种灵草的汁水，纯化了蜂蜜中的花香，更是通过灵果，淡化了些许蜂蜜过于甜的问题，更增了几分风味。
“不错，”姜林点点头，心情更佳了。
小狐妖见此，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期待。
她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似乎有所顾忌。
“有事？”姜林眉毛一挑，仍在不紧不慢地仔细品尝这碗餐点。
小狐妖忽而跪倒在地，大声道:“上……上仙，小妖要举报那山君洞的大老虎！它吃了……”
“吃了四个村子，上万村民，对吗？”
还未等小狐妖说完，男人就补充了她的话语，小狐妖闻言一滞，愣在当场。
他居然知道了吗？
那他为什么似乎不想去擒拿那大老虎呢？明明看他刚刚帮助了善妖钻山蚓一族。
小狐妖念及至此，忽然脑子嗡的一下，想起了什么，她们浅云山与钻山蚓一族不同，她们没有在望云山登记造册！
“起来。”
不等小狐妖多想，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她不敢违抗，老老实实起身。
“坐下，先吃。”
依旧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小狐妖依言照做。
蜂蜜很好吃，只是，此刻小狐妖心里杂念丛生，再好吃的东西入了口，也有些味同嚼蜡。
男人慢慢地喝光了蜂蜜，十分满足，惬意地眯着眼睛回味。
小狐妖见状，连忙三下五除二一口喝光了碗中的蜂蜜。
“如果是因为浅云山没有登记造册……”
看到男人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只是迎上了男人深邃的目光，她讷讷地止住了话语，不敢再多言。
“我本就是为老虎屠村一事而来，”男人话语平淡，却是让小狐妖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只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语，却是让小狐妖如坠冰窟。
“老虎屠村，此事已有决断，过些时日我会取它性命，但在这之前，除却一些如同刚刚的琐事，还有浅云山一事需要处理。”
浅云山，处理！
小狐妖抓住了这几个关键词，她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结结巴巴地重复道:“处理……浅云山？”
“不错，先前第一次见面，你说你与山君洞陆山君有婚约，而刚刚我从钻山蚓那里得知，陆山君与浅云山的关系，十多年前便开始了，可是不假？”姜林轻声询问，手中却是不停，凭空凝聚出一团水汽，仔细地清洗双手。
“是……是的，可是……”
“当初望云宗曾来人调查，认为浅云山符合要求，可为之登记造册，从此受望云宗庇护，但，你们拒绝了，可见，你们隐瞒了什么。”
姜林清洗完双手，平静地看着小狐妖，后者身子微微颤抖，脸色已然是煞白一片，毫无血色。
小狐妖沉默不语，姜林继续开口:“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无可厚非，望云宗也没有霸道到强制你们登记，并且浅云山在这一带确实有些好名声。”
“但若是……当初隐瞒着的事，是有关那头老虎呢？如此的话，你们与陆山君的关系可是不浅，又或者干脆就是浅云山培养出来了一个陆山君。”
“此妖作恶，原也不关我们什么事，但它屠了人族上万平民，你觉得，浅云山能脱得了关系？再者，你那位月奶奶应该是第四境的修为，又有如此多的狐妖下属，而就在山脚下不远发生的屠杀事件，她会一点不知情？”
姜林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之中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不……不是这样的……”
小狐妖低声呢喃着，但越是往深处想，便越是无力反驳。
自从当年月奶奶心善，救过陆山君一次之后，这些年那个虚伪的大老虎月月来访浅云山，没少送来天材地宝，月奶奶也时常指点它的修行，说是浅云山培养了那陆山君，也不算错。
只是，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顷刻间便将整个浅云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打湿了面颊，弄花了涂在脸上的妖文。
忽然小狐妖想到了什么，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个男人说了一句，浅云山在这一带确实有些好名声，这意味着他不直接对浅云山出手，就是月奶奶多年积德行善的原因？
“呵，看来你是想通了，还不算笨，没错，当初宗门里对浅云山的调查仅有短短的一句批语:善妖，排外，而现在有了陆山君这么一档子事，我需要重新调查浅云山之事，”姜林看着后者眼中闪过的一丝光芒，笑呵呵地说道。
“不过，看在你颇为听话，厨艺还不错的份上，你放心，最后你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
小狐妖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却又被男人无情的话语掐灭。
小狐妖冷静了下来，忽然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又用袍子把脸上花花绿绿的妖纹擦掉，露出了她原本的容颜。
虽然妖文没有擦干净，还带着些许脏兮兮的样子，但当她露出本来的容颜时，便是姜林也不得不在心底赞一句:不愧是狐狸精啊。
不过小狐妖动作未停，她起身，一个扑通就跪在了姜林面前。
“还望上仙给浅云山一条生路，小小愿一辈子当牛做马，服侍上仙。”
看得出来，她做出了很大的决心，身子都在颤抖，以她自己来换浅云山狐妖的命。
她知道裁决权在这个男人手中，只要他大手一挥，浅云山狐妖跑都跑不了，唯一的生路就是求他放过浅云山。
至于她自己，早已不做考虑了。
一股灵力将小狐妖托起来，放在椅子上坐好。
小狐妖心中微微一喜，以为自己说服了这个男人，却不想，这个男人的下一句话就宛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呵，倒是想得美，馋我身子？”
小狐妖愣住了，一股羞怒涌上心头，俏脸红到了耳根子。
“谁……谁馋你身子？”
这人好自以为是啊，他脸皮怎么这般厚啊？
一时小狐妖甚至把浅云山抛到了脑后，心中不断腹诽这人。
姜林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起身看向森林南方，开口道:“收拾收拾，该出发了，你能做的只有老老实实为我做事，并祈祷浅云山上的狐妖没有参与此事吧，那样还能争取一个从轻发落。”
小狐妖没有再哀求，她听懂了姜林的意思，他不会放过恶妖，却也不会牵连无辜。
而且，对于月奶奶，她其实也有些疑问，经过这个男人刚刚的分析，她也承认这件事确实有太多疑点了。
拒绝望云宗的登记造册她可以理解，月奶奶曾不止一次地告诫大家要小心人类，特别是城里那些看起来有权有势的人类，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月奶奶长年封山，狐妖只有成年了才允许下山，而且每个成年的狐妖都会受到月奶奶郑重其事的告诫。
但，对于山下上万人死亡一事毫不知情，或者知情，却没有一点表示的事，她实在想不通个中缘由。
姜林丢给小狐妖一个纳物袋，让后者将一整套厨具收入其中，坦言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她就是专属厨娘了。
小狐妖顺从照做，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甚至于她现在巴不得跟在这人身边，既然他还在调查浅云山之事，那么自己跟着最起码能知晓最新进展。
亦或者，她也想知道，有关老虎屠村一事，月奶奶是否真不知情？这件事让她如鲠在喉，难以平静。
“走了。”
男人平静的话语从前方传来。
小狐妖将收好的纳物袋放入怀中，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一人一妖开始了一次怪异的旅程。
没有固定的方向，那个男人不只是为了除妖，还沿路顺带着拜访了一些妖村与部落。
除妖一事虽然有些是首要的，但那个男人从来都是一巴掌就解决了，到后来小狐妖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让她比较在乎的，还是男人每到一处都会向当地与浅云山有过联系的妖族询问浅云山之事。
大多数时候小狐妖还只是静静地听，只不过有听到某些诋毁浅云山的话时，她总要与对方争个面红耳赤，甚至她偶尔还要向姜林投诉对方所说不实。
姜林只是平静地听，不参与，他有自己的判断，此行询问不过是查漏补缺，这些妖的某些情报算得上有用，但若没有，却也无伤大雅。
他只是不喜欢用粗暴手段去调查，但不代表他没办法去查。
至于这只小狐妖，倒还算是不错的消遣对象，一手厨艺可称上乘，这让他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