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漓蹲下来，与云清平视着：“云清很喜欢音律对不对？”
云清点点头，稚嫩的脸蛋露出些许自在的笑容，“喜欢。”但很快，他脸上的笑便黯淡了：“但是娘亲是不是觉得喜欢这个不太好？”
“怎么会呢？云清，喜欢音律不是什么坏事的。”
云清低下脑袋，声音闷闷的：“娘亲不是希望我好好念书吗？其实我知道，哥哥离开的时候，让百文书院的夫子给我留了一封举荐信，只要我再长大些，拿着那封信就可以直接进入百文书院念书了。
“但是，我没有哥哥那样本领，哥哥天生好学，过目不忘，我不如哥哥，要是以后真的去了百文书院，肯定会给哥哥丢人的。
“我不想学那些，只想学学琴，听听曲。”
顾江漓眉心微蹙，现在渐渐懂得了云清的担忧。
孩子虽小，但他们心中想的事情可不少，她以前倒是有些忽略云清心中的想法了。
顾江漓摸了摸云清的脑袋，脸上没有对他的责怪，温柔又亲和：“云清，音律是这个世上很美的东西，如果你愿意学，喜欢学，娘亲和爹爹都不会反对的。”
“真的吗？”云清双眸放光，特别高兴。
“当然了，既然云清想学，不如先跟我去个地方吧，我带云清去听一听不一样的东西。”
“好啊。”
一听是出去玩儿，云清显得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娘亲，要不带爹爹一起？”
“不用了，爹爹手上的事情有些多，这次就不带他了，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
“好！”
顾江漓带着云清到了河边。
这里依山傍水，山雾缭绕，颇有一副世外仙境之感。
顾江漓他们就在岸边，带了几把椅子，和云清坐在一起，看着河面的方向。
两艘船在轻雾中若隐若现，云清看得十分仔细。
“娘亲，我们来这里看什么呀？”他那双又圆又亮的眸子扑闪扑闪的，里面写满了好奇。
顾江漓目视前方，淡淡说着：“云清，那两艘船上坐了不少文人公子，其中赵青衍善古琴，方十沅善吹笙。他们二人精通音律，又喜好诗词作画，每月初三都在船上相约，顺便邀请其他的好友一起吟诗作对。
“有人说，他们二人的合奏，如有天籁，听一曲，便让人身临其境，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她看着两艘船的距离越发接近，船上的人肯定也都互相看到了对方，于是挑了挑嘴角，又说道：
“听听吧，快开始了。”
云清听到这话，立马聚精会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河面上的两艘船，半点也不肯挪开视线。
片刻后，琴弦拨动，琴音从河的中心传来。
仅仅一声，就让云清绷紧了身体。
他从未听到过如此有力量的琴音，犹如千军万马从河上而来，身后似有万把弓箭架起，时刻准备进攻。
这样的琴声，气势如虹，他平日里听的与现在听的简直天差地别。
古琴响起之后，笙也紧随其后。
仅仅两个乐器，却奏出了几十个人的气势。
云清坐不住了，他眼神痴迷地从椅子上站起，一连向前走了好几步。
河边的水已然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得冰冷，只觉得前方有什么在吸引他，让他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
顾江漓没有阻拦他，因为知道他还没有听到最让人激动的地方。
琴音过半，船上突然传出人声。
高亢的诗句配合的琴音，让气势更加高昂。
他们随口一开，便是流芳的佳句。
一人两句，或是一人三句，与琴笙相合，让人血脉喷张。
云清早已忘了神，只见他呼吸变得急促，双目微微泛红。
他越发想要上前，想要去到船上，与他们一起吟诗，一起弹奏。
可阻断他的，是他脚下的一汪河水。
他只能远远看着，却如何也无法走近他们。
曲罢。
河面恢复了平静。
船上还留着几个公子交流甚欢的声音，他们聊的投入，赞山赞水，完全不知道岸边有一个孩童已经被他们影响。
云清红着眼回到椅子上，神色明显有些失落。
顾江漓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急着开口问话，而是牵着他的手，说道：“曲听完了，我们该回去了。”
她一拉，云清坐在椅子上却岿然不动。
“怎么了？还不想走？”顾江漓似笑非笑地问道。
云清耷拉着脑袋，闷声问：“娘亲，我也想上船，我也想和那些哥哥一起，可是这条河这么宽，我也游不过去，我……怎么样才能和他们一起呢？”
顾江漓偷偷笑着，蹲下身子的时候已经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她说：“云清，你与那些公子的距离，并非是这条河流。”
云清不解：“那是什么？”
“云清，你仔细想想，那些公子所作的诗词，你能听懂吗？听得明白其中的含义吗？知道琴笙的合奏里面暗藏的情绪吗？知道这个曲子是说的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吗？”
云清脸色茫然，摇了摇头，更加委屈了。
“我不知道。”
“所以呀，就算娘亲和爹爹把你送上那两艘船，你在上面真的能与那些哥哥聊的来吗？如果上了船的你，和现在岸边的你没有任何区别，那么即便你上了船，也不过是更近距离的听到了他们的弹奏与所作诗句罢了，云清，想要靠近他们，不是简单的跟他们上一条船就足够的。
“他们念了很多书，见过很多事，才能弹奏出最能让人动容的音律，才能作出最打动人的诗词。”
云清似乎有所顿悟了。
“我……我也应该念很多书才行，对吗？”
顾江漓淡笑不语。
云清着急了：“娘亲，我们快回去吧，帮我找个夫子，我会好好念书的！”
他一个弹跳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顾江漓就往回走。
顾江漓牵着他，笑意满满，云清懂得这些道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还好，现在懂得这些也不算晚。
“好好好，我这就让你爹爹给你找夫子教你念书。”
“嗯！娘亲，我还有事想求你。”
“什么事？”
“那个古琴和笙，我能学吗？能不能也找个夫子教教我？”
云清斗志满满，看得顾江漓忍不住笑。
“可以呀，只要你时间充裕，想怎么学就怎么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