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陛下为何说这样的话？”
皇帝自嘲的神色与往日有很大不同，这让顾江漓觉得昨夜看到的脆弱感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皇帝如果不配有孩子，那她来这里做什么任务？
既然她来了，皇帝膝下必定儿女成群。
“陛下，您是天之骄子，大姜帝王，您都不配有孩子，还有谁配？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听着令人痛心。”
皇帝的心理防备很强，即便昨晚对她很温柔，但是也从没有真正的卸下防备。
她要做的，就是慢慢让皇帝卸下心防，对她拥有最高的信任，这样她才可以借用皇帝的手做事情。
皇帝微眯着眼，审视的目光落在顾江漓的脸上。
除了对他的担忧和关切，看不出别的东西。
他嘴边的笑容加深，目光却更加冷漠，他低下头，靠近顾江漓的脸，语气冰凉。
“朕曾经有一个孩子。”
他仅仅是这么一句，顾江漓记忆中关于皇帝的孩子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皇帝曾在做太子的时候，让一个婢女怀上了孩子，但是被太后打掉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并不重视这个孩子，才受到惩罚，让皇帝无子的。
但是这只是宫中的传言，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陛下曾有一个孩子？”
“朕还以为以顾婕妤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这种秘闻，原来你没听说？”
顾江漓坦率地摇头，满眼的清澈，“陛下误会臣妾了，臣妾性子内向不爱说话，到了后宫很少与其他妃子相处，这种私底下流传的事情，可能他们也不便告诉臣妾吧。”
顾江漓把装傻充愣表现得神乎其神，说着说着还委屈起来了，仿佛在这深宫之中多么不受待见一般。
皇帝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她的把戏，就那样开始给她说起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皇后当年是朕的太子妃，她身边的一个婢女曾经怀上过朕的孩子，只不过，母后给那个婢女送去红花，把孩子弄掉了。”
顾江漓做出惊讶的样子，“太后...为何？不管怎样，那也是陛下的孩子......”
“太后这么做，自然是朕授意的。”他轻笑着，“因为那是个身份卑贱的婢女。朕身为太子，如何能让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女生下朕的长子？”
皇帝的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像是对“婢女”十分深恶痛绝的模样。
但是，在顾江漓看来，皇帝更像是通过这种方式在折磨他自己。
太后就是婢女，皇帝自己就是婢女所出，从心底深处，他不可能厌恶婢女这个身份的。
顾江漓收了脸上惊讶的表情。
她想，她应该明白皇帝的想法了。
静谧的广明殿中，顾江漓发出一阵轻轻的叹息。
她上前一步，双手环住皇帝的腰，侧过脸贴在皇帝的胸膛上，隔着几层衣服，她能听到皇帝胸腔之中快速的心跳声。
皇帝一脸惊愕，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顾江漓，却在接触到她的双臂之后，奇迹般地停住了。
“陛下...”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如同一根羽毛划过他的心间。
皇帝眼瞳颤抖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微低着头，直视着顾江漓的额头。
“臣妾知道，那个孩子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但这并不是太后的错，更不是陛下的错。
“那个孩子与陛下没有缘分，并不代表陛下与其他的孩子也没有缘分。”
说到这，她从皇帝怀中抬起头，看着皇帝那张略显慌乱的脸色，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身处皇室，走过的路必定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走的路更加艰辛，那个孩子吃不下这个苦，不愿意来，但他会去一个好人家的。
“而陛下一定会拥有愿意来皇室投胎的孩子，臣妾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顾江漓明白，皇帝作为一个婢女的孩子，要坐上皇位一定没那么简单。
年少时候的皇帝因为出身的问题，受尽了白眼和蔑视，要打破这些成见坐上太子之位，他付出的努力一定比其他的皇子多出百倍不止。
在皇家，即便他的父亲是帝王，但他的母亲是个卑微的婢女，依然免不了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与鄙视。
而他那时候只是一个太子......
他自己的地位尚且没有坐稳，再让一个婢女生下孩子，后果是可以想象的。
孩子如果真的出生，孩子不仅会过上他小时候那样的生活，就连他自己也会再一次受到数不尽的嘲讽。
先皇、朝中大臣、其他没有坐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他们会以什么样的面目来对待眼前这个男人，她随便想想都能想到。
所以，那个婢女的孩子，坚决不能留。
这是皇帝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是既能不让那个孩子受苦，也保全自己的万全之策。
只是可怜了那个婢女，好好的一个孩子就那样没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皇帝也称帝八年了，除了那个婢女，还没有任何人怀上他的孩子。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所安排......
顾江漓难免想着，皇帝对太后这种态度，其实并不是对太后生气，他只是在气他自己吧。
他觉得他不配有孩子，是因为曾经有的那个孩子因为他的无能没有留下来，现在就用这种方式在惩罚他自己吧。
皇帝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和落寞。
眼前这个女人，好像真的能看透他的心思。
“顾婕妤...”他的声音是他自己都不曾感觉到的颤动，“你这个眼神，是在可怜朕吗？”
顾江漓：“？”
她瞬间低下头收回目光。
自己刚才用的是可怜的眼神看着皇帝的吗？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静悄悄地松开皇帝的腰，俯首站在他面前，闷声道：
“臣妾...臣妾只是希望陛下能从那个失去的生命中走出来，这样...才能去迎接新的生命。”
一双并不看着他的眸子，反而让他心神荡漾。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懂。“
皇帝退到桌子旁，从胸口中掏出一个物件，放在圆桌上。
“这东西，你自己戴在身上。”
放下这句话，皇帝脚步匆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江漓看着他的背影，他越是想要逃避，就证明她的猜测越准确。
了解一个男人的内心，才能更好地攻略下这个男人。
她行至桌边，拿起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味，应该是驱虫蚁的。
顾江漓挑唇一笑，看来任务的进度也快了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