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各人皆有所得。
动了心思的终于看见了想要看见的，没动心思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首鼠两端的向自认为优势的一方靠拢。
这便是孤城本该的模样，也是孤城中最寻常的景象。
“师尊，这为城主真的只有十七岁？”
一个小道士背着桃木剑配自家师父喝着茶水。
端起茶杯的老道士重新将送到嘴边的粗陶碗放下，笑呵呵地问道：“被吓到了？”
小道士有些失落地点头，不想出声。
不如江湖怎知蛟龙形，不见高山怎知青天高。初入江湖的新人在没见到真正的英杰的时候都是天老大我老二的口气，这很正常，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真正考验他们的却是能否睁开眼看见，并且在看见之前了解自己。看见了，了解了，还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那才是行走江湖的人。不然，乱葬岗就是他们的归宿。
“我们修的是道，不是武功。你若是执迷与此，便白费了我带你来此的目的。”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趁机捞一笔外财吗？”
老道士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小子就喜欢跟师父顶嘴，下次别指望师父我开导你！”
小道士微圆的笑脸顿时一僵，干笑道：“这不是顺嘴了嘛！”
“一杯茶水凝于指掌，不散不乱。这是第一等的御气手段。随后更是一分为二，一份散如星，夺人双目；一份凝如刃，断其手臂。干净利落又不伤他人，说是神仙手段也不为过。哈，这种人有那里是官府中那九品三阶能囊括的。小安呐，你记住了。我们修的是道，练的是武，不是做官求来的，更不是沽名钓誉骗来的！”
小道士低头沉吟，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九品三阶有问题？”
老道士举起碗，说道：“朝中的官就像为师手中的茶水，盛得再多，也大不过这陶土烧的碗。这碗叫做天子。所以天子不在九品中，却能盖压百官。若是你入了九品三阶的框子，那你就等于默认头上有了一个永远超不过的盖子。先天也就永远与你无缘。百多年前，没有九品三阶，更没有先天啊！”
老道士没有继续往下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先天，虽是出自道门语录。可含义却与道门毫不相干。
先天，不是先于天地，而是先天之令先于天子命。
先天，是武者对官府无声地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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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处理完闹剧之后，并没有回到他休息的石头宝座上。
他来到了城主府最高的屋脊上，坐在那里俯瞰整座小城。
“城主，这是周先生翻译好的《十方禅》。”
周恒接过纸张，扫了一眼，玩味地摇头。
“将他押上来，千万别吓坏他！没准他和本城主一个祖宗呢！”
墨刀一手中刀轻按，立刻跳下屋檐。
不一会，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被丢了上来。
周恒枕拳假寐，一双冷漠的眼缓缓打开。
“周先生!哦，也许本城主该叫你庸朝余孽、大裕第一反贼周志远。你说对吗？”
原本惊慌失措的文弱书生在听到周志远这个名字后，所有的文弱无力顷刻烟消云散。他笔直地站了起来，随手整了整衣冠。一股肃杀的气息不怒自生。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是问话，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讶异，有的只是一种轻视和随意。
“真话，还是假话？”
“故弄玄虚的话省下吧，周恒！”
周恒无视了周志远眼中的冷意，问了一个倍感有趣的问题。
“你说墨刀卫现在在那里呢？”
周志远盯着周恒，冷声道：“正在追杀我的妻儿？”
“原来本城主在你眼中就是这般愚蠢？连你不在意妻儿死活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你是看轻了本城主，还是高看了自己？”
阳光之下，一抹残酷的微笑散发出远超酷热的冷意。
“哦？你要给本王一个什么样的惊讶呢？”
周恒看向城中，笑道：“墨刀卫一共十三分队，一队九人。每队队正以队序为代号，除了墨刀一均为武道三品，队正之下是六名刀正，实力五品到三品不等，余下两人负责训练后备，多为江湖经验丰富的人担任，修为方面要求不多。为了维持这些人的忠诚和战力，城主府每年要花费五千多两银子。你说现在近千反贼来袭，他们能起多大作用？”
周志远面色不变，看向周恒说道：“墨刀卫确实能耐不凡。”
就在这时，一颗炽烈的烟火升上天空，随后便是一声惊响。
“这是墨刀卫特有的响箭，看来城东的三百六十九名反贼已经伏诛。”
周志远眼睛中闪过一丝灵光，开口道：“你不是为了朱无名离开。”
“哈哈哈哈哈！”
周恒笑得有些癫狂。
“你用翻译经文拖住了本城主七日，本城主却用你困在大堂中的一个时辰算计你的手下。七日换一个时辰，你赚了！哈哈哈哈！”
七日换一个时辰，看起来非常划算。可很多事情并不是可以用时间来衡量的。七日时间，看似周志远拖住了周恒的注意力，但周恒又何尝不是看住了周志远。一个时辰，看似周恒动作的时间很少，可那是在周志远计划将行的关头。阴谋之所以是阴谋，便在于没成功之前见不了光。见了光，哪怕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成功的几率便要失去一半以上。
仿佛是印证周志远心中所想，三处不同方向的烟火次第升起。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哈哈哈哈哈哈！”
周恒止不住地大笑，心中的恶意止不住的滋生。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周志远握紧右拳，背在身后。
“真，如何？假，又如何？”
“假，你演得太次了！一个文弱书生竟然出现在孤城，是西漠中沙盗不缺钱了，还是不抓两脚羊了？你不会以为在这种地方读书人的身份还有用？再来，本城主数次看穿你的小动作，甚至用妻儿威胁你，而你仍旧死不悔改！你该不会以为这是正常人可以做到的？这个虚假的答案，你可满意？”
周志远面色铁青，怒意积聚。
明明知晓对方是在说假话，可稍一印证便觉对方所言不虚。越是印证，便越发觉得自己愚蠢。可这是谎言！
“真话呢？”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你敢算计本城主却连本城主修炼得《气吞山河》能够摄神取念都不知晓。你知晓吗？本城主看你演了七日的戏，你便在本城主面前讲了七日你之计划。你知道本城主这为了不伤你的自尊，忍得有多辛苦！哈哈哈哈哈！”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敌而妄动，取死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