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要来神都……
这样一则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在神都之中传了开来，一时间整个朝廷都人心惶惶起来，生怕李慈这一次回来是想要寻仇的。
其实现在距离李慈离开神都被贬去锦官城也不过数年的时间，朝中的大臣大多都还是他那个时代的人，他们自然是记得当年李慈在朝中做出了怎样令人惊惧的事情。
很多人也知道，李慈当年被则天皇帝贬去锦官，更多的还是想要保护李慈，不论如何，他毕竟是在朝廷之中杀了那么多人，若是继续呆在朝廷之中，指不定会被什么人盯上。
李慈是幻巫没错，但是幻巫就算再强，众多的神巫合力也是有可能战胜他的。则天皇帝很看中李慈，尽管以李慈的实力并不需要害怕这些，但是她还是让他离开了神都。
而则天皇帝的这一举动也是做给天下所有人看的——她已经将李慈贬去锦官了，前尘旧事便一笔勾销。
但是现在，李慈从锦官城动身，直接来到了神都却没有通知任何人，这就足以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而当朝廷的大臣们还在讨论李慈现在在哪里的时候，紫微宫中，上官婉儿正在服侍着则天皇帝服用药物。
一口气喝完却有些苦涩的汤药，则天皇帝背靠着床头，略有些虚弱地问道：“朕听闻说，李慈他回来神都了？”
“这个臣还不知。”上官婉儿稍稍低头，回答道，“陛下您未让臣派暗子跟随安国公，所以自从安国公离开神都之后，他的事情，臣便一概不知。”
直到现在，上官婉儿还将李慈叫做安国公。毕竟对于她这个皇帝近臣来说，李慈为什么会去锦官，她再清楚不过了。现在李慈虽然被免官削爵了，但是她也一直是将李慈以安国公的身份看待的。
“想必阿慈他是知道朕生病了的消息吧。”则天皇帝靠在床头，双眼有些迷离。或许越是到这个时候，像她这样岁数的人便越会怀念过去吧。
上官婉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则天皇帝说话。作为则天皇帝最信任的人，她向来是知道则天皇帝和李慈之间的事情的，而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事情，她才越是能感受到则天皇帝这个时候有多么得无助。
“也罢，他想来的话，谁也都拦不住的。”则天皇帝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听说现在朝中，是那张氏兄弟把控着朝权的？”
“回陛下……确实如此。”
听着这个消息，则天皇帝沉默了下来。当年她将那张氏兄弟召入宫中，是因为他们二人神似旧人，所以即使是李慈屠戮朝廷的时候，她在尽力保住他们。只是现在……他们有那位旧人的模样，却没有那位旧人的心性。
“……婉儿，去将显儿召入宫中吧，朕有事情与他说道……还有，也请狄国公一起过来吧。”
“是，陛下。”上官婉儿低头行礼，随后拿着空碗和盘子离开了则天皇帝的寝宫。
直到上官婉儿离开了很久，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则天皇帝这才将视线移向窗边。
“朕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会来。”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是在感慨，则天皇帝的声音之中有些颤抖。
李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则天皇帝所看的房间，随后他快步走到了则天皇帝的身边。
他不知道为什么则天皇帝会知道自己来到了她的寝宫之中，但是他愿意相信这是他与她的心有灵犀——从小如此，至死也是如此。
“你还是当年的模样。”待李慈坐在则天皇帝的窗边，后者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这一次李慈利用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相貌重新回到了十六岁的样子——也就是当年他和武元华分别的样子。
“能够在临走前再见你一次，真好……”则天皇帝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不过现在在她面前的是李慈，或许这样的笑容大抵自从她进宫之后，便再未出现过了吧。
“我原以为你会遵守我的命令，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锦官。”
“是令月让我来的。”李慈握住则天皇帝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温柔，“她还想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她想问……当年你说她如你一般聪慧，为何你做得皇帝，她却做不得？”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啊。”听到李慈替李令月带来的问题，则天皇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自嘲，“皇帝……不是这么好当的，特别我还是女子身，直到现在也还有人称我为妖后。令月是我的亲身骨肉，我自然是不愿意见到她陷入皇权的泥沼之中，况且……显儿争不过她的。”
“原来如此。”李慈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会如实告诉她的。”
“这样也好，只是希望她不要怨恨我的自私。”
“她不会的，她会理解你的。”
“她会理解我……那你呢？阿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会理解我吗？”
李慈也没有想到则天皇帝会突然将问题的矛头指向自己。他看着她的双眼，一时间有些发愣。
一段沉默之后，他说道：“当然，我一直很理解你。所以自从从安西回来之后，我都一直跟在你的身边，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则天皇帝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眼神中的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温柔……
“这些年来，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想让你觉得……当年的选择是错误的，所以以自己为代价做出了那些事情。这些事情，你能理解我吗？”
“这些事情么？”李慈沉吟片刻，说道，“我能理解，但心中还是有不小的芥蒂。”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开心，原本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无欲无求呢。”
说完这句话，李慈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听到则天皇帝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开心，仿佛是终于卸下了多年的重担一般。
“阿慈……”念着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名字，则天皇帝目光又看向了李慈，问出了那个这些年来她问过无数遍的问题，“如果时间回到你十六岁那年，你还是会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她问过李慈很多遍，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具体问过多少次了。但是李慈每一次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他是李氏宗亲，那个时候他会坚定地劝她入宫。
但是现在……
“如果当年我知道你要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如果当年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李家和武家才会这样做，如果当年我知道你的晚年会是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李慈停住了自己的话，看向则天皇帝，眼中满是真挚。
“如果这些我都知道的话，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天下那么大，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阿武……一切都晚了……对不起……”
“还不晚的阿慈。”突然间，则天皇帝满是皱纹的脸上划过了几滴泪水，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李慈，手掌再一次抚上了李慈的脸庞，“能够得到你这样一句话……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阿武，我……”
“好了，你走吧，婉儿快要回来了。”
“……让她知道又如何？”
“你还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则天皇帝放下手，表情重新变得认真起来，仿佛刚才那个样子的她根本不存在一样，“既然这一切都放下了，那么还请你作为李氏宗亲，为李氏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情？”
“去杀了张氏兄弟，随后护送显儿回神都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是，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