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哀嚎……
阜陵成经历过严酷训练的士卒们拼尽一切站起身想迈开双腿逃离这个地方。
不是因为求生,只是因为恐惧。
人,真的可以活生生被撕成碎片。
当那些巨大的獒犬扯下脸皮、咬断喉咙,头颅从脖子上拉掉,腹部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后,最令士卒们恐惧的并不是这些残忍的死法,而是那些獒犬根本就不吃。
敖犬们将杀死的猎物丢在一旁,吐出嘴里残碎的血肉,双眼中泛着幽绿色恐怖的光芒,歪着头看向他们时,他们心中只是祈求狗狗们的目标千万不要是自己,只能祈求那些迅速收割生命的死神们赶紧将自己杀死。
然而,大多数人的祈求就只是祈求。
山地营毕竟只有一百五十人,他们的动作很快,但还不足以满足阜陵士卒的愿望……
终于……有人彻底陷入了绝望,他将长枪别在一棵树下固定好,自己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血液慢慢流逝,就如同阜陵士卒们在黑暗之中想要寻找的那一抹希望一般,机会渺茫。
他抬起头,希望再看上一眼碧蓝的天空,再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但天色已暗,日落西山。
忽然,他释然地笑了。
不是他已没了留恋,而是看到了另一个人也学着他那样,想要用手中杀敌的兵器终结自己的恐惧,可惜那人晚了一步。
几条獒犬扑了上去,在他朦胧的眼神之中,那人被撕成碎片。
一切应该结束了吧……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上天似乎听到了他临死前的哀鸣,降下了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一切都结束了。
山地营将这一支千人军队杀了个一干二净,迅速检查完没有漏网之鱼后,他们分作两队,大部队绕路去搬运阜陵士卒的辎重,余下一什与五条獒犬埋伏在附近。
吴懿的命令是一个不留,士卒们没有忘记还剩下一个。
当校尉终于摸进山林,循着那愈发令他不安的血腥味找到自己的手下时,他根本无法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凄惨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胄盔在他摇晃脑袋尝试清醒时被甩到了地上。
可任凭他如何说服自己,滑腻的土地、腥臭的内脏、以及遍地残肢都在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呕……”杀人不眨眼的校尉承受不住刺激,趴在大树边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试图将恐惧从内心中挖出,顺着食道吐到地上。
谁曾想,如此不堪的动作在无形之中竟然救了他一命。
就在他低头之际,两支羽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呕……”
又吐了一口,校尉忽然后知后觉般愣住,不顾污秽之物沾染身体,使出懒驴打滚这样的绝技,连滚带爬向山林之外跑去。
可是天色已黑,他手上的火把照明有限,跌跌撞撞之下,火光之外的任何一处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成为惊弓之鸟,使得他更加奋力奔跑。
要命的是,他越是害怕,天地似乎越是想要戏弄他,周围灌木丛中似乎潜藏着什么怪物,正饶有兴趣地跟着他一起奔跑,欣赏着他惊恐的模样。
嘭。
一个不留神,他一头撞在一棵大树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双耳嗡鸣不止。
“出来!出来!看你大爷不将你给剁了!”他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周围真有什么声音,四处摆动着火把大声叫嚣。
他当然不希望有什么东西真会出来,只求自己佯装的镇定和嚣张能吓退不知在何处的敌人。
可惜,事与愿违,追踪他的敌人真的出来了。
“呼……呼……你可真能跑……呼……”两道身影钻出树丛,喘着粗气说出了让校尉毛骨悚然的话,“我觉得应该把你两条腿卸下来,剥去皮肉,将骨头献祭了。说不定神明在高兴之余能赏我一条你这般能跑的腿。”
“你们是谁!”校尉见真有人出来,拔出宝剑喝问,“报上名来!”
“我们是……阿巴阿巴阿巴……”另一人也顺着气,嘲笑道,“脑疾不浅,我们都偷袭了,还能告诉你是谁?傻了吧?”
“住口!住口!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到底让不让说啊?”两人无奈对视一眼,身形骤然发动,两柄利刃一上一下攻向校尉。
校尉虽然心慌,但武艺高强,双手宝剑、火把齐出,一左一右隔开利刃,顺势还踢出一脚,正中一人胸口。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小腿传来一阵剧痛,目光看去,竟看到一颗狰狞的兽首死死咬住支撑的他站立的小腿,正奋力地想要撕扯下一块肉。
“畜生!”校尉吃痛,站立不稳,却在摔倒之前反手一剑刺向兽首。
哪曾想这畜生极为机敏,感受到危机后立即松口跳开。
校尉刚想起身,另一条腿便又被兽首咬住,正奋力将他向树丛中拖拽。
“滚开!滚开!”借着火光,他终于看到撕咬自己的是两条大狗,奈何他现在起身都困难,只能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挥舞火把试图驱散。
嗖!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羽箭射穿了校尉持剑的手臂,力道之大竟将手臂钉在地上。
“啊——”
校尉惨叫一声,奋力扯开手臂,想要尝试再次拿起宝剑。
谁知一只大脚将宝剑踩住,黑暗中又走出一人,对他冰冷地说道:“你不会想要让它们走开的,它们都有巨狼血脉,你越是想要逃离,它们追猎便越是兴奋。”
“你们……是谁……”校尉问出了他心中唯一的疑惑。
他不想求饶,更不想拼死一搏,只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机械转动的“哒哒哒……”之声……
什长看了看射空的连弩,将弩箭一支支从校尉脑袋上拔出来仔细收好,又在咽喉补了一刀后才说道:“扒了他的甲胄,撤。”
“什长,要这东西有何用?你要穿?”手下很是不解,一边拆解甲胄,一边询问。
什长则懒得回答,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山地营是不穿全甲的,他们大多数会挂一件肚兜一样的皮制胸甲和一块护裆,有些人干脆连这些都不穿,全军上下只有十几身铠甲分配给武艺最高的那些人,方便他们在必要的阵战时做为防护。
狗子们的防护倒是齐全,奈何这次是秘密潜入,能将那头开路的大野猪带过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甲胄之类的全在海岛营地没有带过来。
什长当然不想穿这些妨碍行动的装备,但甲胄这种东西,除了河北,其他人都会当作宝贝,若能混淆一下视听也不愧。
小队很快便打扫完战场,迅速没入林中。
他们的离去似乎也将死亡带走,山林在他们走后逐渐恢复了生机,虫儿唱起了求爱的歌谣,各种野兽们也走出家门,顺着食物散发出来的浓烈味道向这片战场慢慢靠拢过来。
死亡已经结束,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吴兄,吴兄!”
宴席上,一位醉醺醺的世家子弟捧着酒杯问吴懿:“你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我想问问,你觉得谁才是天下第一?”
“自然是赵子龙。”一道娇柔的声音抢先回答。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美丽女子倚在案头,双目直直看向在场中扭动的舞女,但她的眼神又那么朦胧,似乎是看向了无尽的远方,嘴中轻声说:“那赵子龙曾在百万军中取了敌将首级,天下何人不知?”
“阿伶,赵子龙冲的都是些黄巾……”
“黄巾又如何!”女子见有人污蔑偶像,怒目而视道,“莫说百万,将你放在一万人之中,能分出东南西北都算你厉害!”
“阿伶小姐倒是知兵。”见双方有起争吵的意思,吴懿赶忙出来劝说,“阵斩大将最难的却是不是在两军阵前,而是在两军交战的混乱之中。”
“怎么样?我就说是赵子龙最厉害吧!”女子见吴懿帮她说话,立即趾高气扬。
谁知吴懿却摇头说:“若说天下第一,那赵子龙应该算不上。”
“你说什么?”女子闻言大怒,拍案而起。
“阿伶小姐勿怒。”吴懿摆了摆手,沉声说,“要说天下第一,应该是那吕奉先。”
“吕奉先都死了!他若是天下第一,怎么会败给赵王。”
“赵王只是击败了吕奉先。据我所知,当日赵王派遣四员大将合战吕布,方才将吕布击败,那四员大将之中便有赵子龙。”
“胡说八道!赵将军怎会与他人联手?”
“阿伶小姐,赵王只是派了四员大将击败吕布,吕布确实已经死了,但他真正的死因却流传甚多,始终是个迷。”
“哼,如此无趣,这酒不喝也罢!”女子闻言十分懊恼,丢下酒杯,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有了这么一闹,其他人也没了饮酒的兴致,纷纷起身作别,吴懿也回到了李家农庄休息。
可他刚躺到床上,便有人敲开房门,递给他两封信件。
吴懿仔细验过封押,读完后惊呼:“为何会如此之早?”
身边之人见状急忙问:“老爷,可是出事了?”
“没有。郑律大胜,埋伏了一支阜陵千人守军。此战不仅全歼守军,还证明士卒与猛兽配合作战是可行的。”
“这是好事啊!”
“确实是好事。但甘将军传讯,水军要动手了。”
“这么快?”
“是啊。你去告诉弟兄们一声,做好准备,随时撤退。”吴懿摆了摆手,将其打发出去,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半晌后忽然叹息道,“李昂,李孝渊。命数如此,怨不得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