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小九也没说谎，他真的很难过，需要朱韶光安慰。
晚上的他确实哭了，哭得悄无声息，只有动情处会有一两声压抑的抽泣。
不得不说，就算是最痛苦的瞬间，宫九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痛苦为自己谋利。
他把自己的伤口扒开，什么也不说，就放在朱韶光面前。
只要对方看见了，他就有无数方式一步步地让对方更心疼。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谋算，只是不愿意为某些人浪费心思。
朱韶光从未见过有人会把心捧出来给别人看，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
宫九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试探一个接一个，只要朱韶光没有后退，他就会自己前进。
一个骄傲的人为你放下骄傲，一个谨慎的人能让你掌握他的生死。
朱韶光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看着宫九的眼神愈发复杂了。
这一夜就在朱韶光的回忆中度过去了，他的心跳很稳，现在和过去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或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药，他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冲动，他看着年轻，却早就没了年轻人的朝气。
要不是昨天晚上看到情绪激动的宫九，他根本不会想起失败的过往。
得不到的要学会放手，只要利益足够就都是朋友。
爱和恨太强烈也太浅薄，朱韶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人类该有的情绪，无论是喜怒哀乐都淡淡的，只有活着、活得更好这一种情绪支撑着他不停歇地走。
看到抱住他竟然一夜都没变换姿势的宫九，朱韶光久违的有些无奈。
或许他的年纪真的大了，对年少竟然有了缅怀。
看到一个和自己相似又不同的孩子会忍不住欣赏，想看看他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曾经自己没得到东西也像补偿一般一股脑地塞给他。
遗憾原来从没有消失。
墙角的沙漏还剩五分之一，晨光也斜射进屋里。
五更天刚过，不用上早朝的日子格外慵懒。
朱韶光好多年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光了。他头一次五更天还躺在床榻上。
还没等他叫宫九，就感受到身旁的人掩饰性地蹭了蹭，发出一声闷哼。
同样身为男人，朱韶光要是还不懂宫九的反应就真的可以出家了。
四照神功是童子功不假，可不会让人的生理欲望变小。
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练到一半破戒的人。
这道教典籍竟然比佛教对守身的要求更高。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虽说朱韶光前世今生都不缺投怀送抱的人，但也根本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有如此大胆的动作。
宫九是头一个，也是最无可奈何的人。
只是朱韶光对宫九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就算有也不会在现在轻举妄动。
这一口先天之气守住了他才能实现自己对武学的追求，无论是什么样的美人都不会让他放弃练武。
朱韶光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刚一脱身就被宫九拉着。
那双眼睛中没有半点迷蒙，哪里有刚睡醒的样子。
朱韶光顺势拉宫九起身，见对方微微张嘴却立刻顿住，身上内力运转。
哒的一声，就像水珠滴落的脆响，哑穴应声而解。
昨天的刺激看来确实不小，朱韶光看宫九的样子好像是不打算再隐瞒了一样，动作比往日放肆太多了。
但宫九却没提起昨天过来一起入睡的幼稚行为。
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恢复了往日的距离感，只有细看才会发现他刚刚运转的内力还压下了身体的失控。
朱韶光也没说早上发生的事，他本来就打算冷处理，怎么会火上浇油呢？
看宫九有些心不在焉，朱韶光主动提出要带他见见昨晚的少女。
那人被安置在一处客栈，周围藏着不少朱韶光叫去保护的人。
“我叫沙曼，感谢两位救命恩人，小女子愿结草衔环、以身相许。”
说这话时，沙曼有意无意地把重心放在了朱韶光身上。
她看出来了朱韶光才是周围护卫的主子，审时度势的她当场就决定向他投诚。
要是恩人是一个人，或者说只有一个主位的人。
无论是朱韶光还是宫九，沙曼对这样有钱又有地位的年轻公子都会有一份别的心思。
更不必说无论是哪一位都是龙章凤姿，气度非凡。
更别提……那侍卫的主人黄衣公子就单论容貌怕也是可以与江湖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江枫相提并论了。
沙曼有幸在年幼时见过江枫一面，惊鸿一瞥就记到了今天。
面前这两人气质不同但同样出挑，还相处融洽感情甚笃。
沙曼自知要是引起任何一人的不满，恐怕面对的是两个人的怒火，再如何辩解自己都会再陷入险境。
所以她什么都不说，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做，只等自己先留在这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计较。
朱韶光再次看了看沙曼，很难相信，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竟然能这么像。
容貌有七分像，声音有九成像。
要是拎到京城，那些不熟悉太平王妃的人恐怕都要以为这是闹鬼了。
沙曼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瞒不过两人，所以干脆就不隐瞒自己的野心。
她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朱韶光不仅不反感，还很欣赏。
一个没武功的好苗子，一个他人眼里不具威胁的弱女子，一个再好不过的间谍人选。
虽然她没有内力，但是她有脑子会说话，她做情报人员没人会提防，就是长了一张朱韶光不会送走的脸。
一个晚上足够下属们把沙曼的情报摆在朱韶光桌子上。
哥哥是飞天玉虎方玉飞，被他卖到的青楼？那在青楼里接受过其他势力的训练吗？
这世界上可不是只有朱韶光一个人会培养没有内力的探子。其他人未必没想过这样英雄救美的戏码。
朱韶光不可能把沙曼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没有亲族，没有上升的渠道，很难找出一份让她全身心效忠的方法。
还是交给小九烦恼吧，他应该很想要这个人。
朱韶光还忙着找官员府里扬州瘦马的来源，就怕有人已经利用女人造出来一个完整的关系网。
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平南王？朕是小瞧他了。”
“平南王这个蠢货估计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结果都是给他人作嫁衣。”
幕僚提的方法，手下管事培养的人，平南王要是知道这两个人私下有联系，还和另一个武林人士有牵连会不会气得吐血。
“朕大概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么猖獗的叛贼了。”
也七八年没见过平南王这么蠢钝的人。
登基多年，平南王府一直不安分，但也没有闹出大乱子。就算是为了安抚民心以示仁德，朱韶光都不会随便动这个叔叔。
但花钱养着一群不安分的闲人，朱韶光也没那么好心。
但现在一看平南王绝对是个好用的棋子，有他在前面打头阵，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不定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看平南王好控制就主动和他合作了呢。
平南王可不是有本事的人，这烂摊子还得是幕后之人收拾。
至于现在的扬州瘦马……一律按被拐人口处理，漕帮一落网，这江南想浑水摸鱼的人可就藏不住了。
这头的事安排完了，朱韶光就打算先去花家见见他家老爷子，一个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商界都颇为传奇的人物。
出去半天宫九就回来了，没有再提沙曼的事。朱韶光也不知道宫九把沙曼带到了什么地方。
他也不在乎沙曼如何，要不是有宫九在，他估计根本不会救沙曼。
吩咐手下的人准备好礼物，朱韶光准备今天去拜会花老爷子。他打算培养人家的儿子，自然要看看花家的教养如何。
朱韶光换了一身衣服，给自己加了不少无用的配饰，把重要的信物藏在袖中。
“小九对我们今天的身份有何猜测？”
“皇兄这身衣服布料精致，但不是贡品，身上的饰品虽多也都是名贵的无品级之物。”
“这花家据说是江南最大的地主，手下的良田铺子数不胜数。皇兄这是要去谈生意？”
“不错，既然要去花家，不如将这些天见闻的问题一并解决。”
“这江南被拐卖的女子不胜其数，一些人想继续干下去我也不会为难。”
“但要有心恢复良籍回到家中或是自立门户，我也会给她们一条出路。”
“这次定然会有不少人入狱，也会有人无家可归食不果腹，我要找个产业能让他们养活自己，这样才不算是好心办坏事。”
“我本意是想让大家都过得好，可要是连活都活不下去，那怎么才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啊！”
宫九看着朱韶光坚定地说：
“我自幼读过的史书中记载过太多前朝的帝王，就算是明君也会有缺点遗憾。皇兄，我一直坚信你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好的帝王。”
这两天朱韶光一直在修改自己的政策，一个政策就算本意是好的，在推行过程中也很容易因为人的私心而变质。
朱韶光不意外，但还是会有些疲惫。他的责任感总是会督促他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宫九看在眼里，想起朱韶光曾经说过的话，觉得自己的皇兄过得太累。
有些人因为高贵的出身洋洋自得。
但朱韶光不是，因为有了他所以才会让大家相信，真的有人会为万民立命。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关内关外，凡皇意所达，皆为我大明子民。
花家这两天格外热闹，平时在自家小楼里摆弄花草的小弟花满楼也回到了家中。
原来是前些日子皇帝表扬了在京中任职的大儿子，消息传到府里正是高兴的时候。
另一件大事就是花满楼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一个叫陆小凤的江湖人。
有朋友是一件幸运的事，花满楼自从小时候瞎了眼就再也没有一个走到他心底的朋友。
他虽然温柔，但心中却有着一杆秤。
现在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鸡和他认识不久却能交心，这也算天定的缘分了。
花家的长辈都很开心 就连出嫁的姐姐们也想回来看看这个叫陆小凤的神秘男人。
也是这天，朱韶光带着宫九来到了花府，早在半月前一到江南他就递了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