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笠默不作声，心里却越听越有点紧张，不知折多山即将发生了什么事。
他觉得现在静静地听，当一个听众挺好的，没必要多说。
林芝既然讲得这么多，展开这么深入，远非只是讲解救治钟离意的办法，那显然她也是想跟人倾诉自己心中的伤痛。
大概她以前从来没跟人说过，就算说了别人也不会听。只有跟他段笠才会这样吐露心声。某种意义看来，这也算是搭档间的信任吧。
林芝继续说着，渐渐陷入神思：“这几个黑衣人当时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像在等人。我心想，这些或许也是像我一样只是路过的人，我也就没怎么在意。
“等我来到山顶的时候，看见一座白塔。这时我才突然发现，塔底下原来还坐着一个穿黑衣的女孩，她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一点，个子也很小，跟钟离意差不多。她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段笠一惊：“这个女孩就是朱小小了？”
林芝点点头，神情痛苦。
“当时我以为他们都是些路过的村民，就没去在意。”她继续说，“后来其中一个男的，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带到我面前，就像哥哥牵着妹妹一样。
“我看着他们挺可怜的。这么冻的天气，竟然只穿着这么薄的黑衣服。那人问我讨些吃的，说他们很久没吃东西了，希望我们可以资助一些。”
段笠越听越紧张：“所以你就给了？”
“没有。”林芝摇摇头，“我当时确实想给的，看他们好可怜。尤其是那个女孩的眼神，清澈无邪。我当时真的被打动了，真的好想救助他们一行人。
“但我向身后的随行人员讨些口粮和衣物时，他们都很反常地叫我注意警惕，叫我千万不要大意，甚至叫我不要管他们，赶紧离开折多山。
“本来我坚持不肯，但他们执意如此。我也有点担心了，因为我从没见过他们这样。我就只好按着他们的意思，赶紧离开这里。
“当我转过身来，那个女孩还在看着我，她一直在看我的眼睛。
“就在那个时候，我非常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的两只眼睛，从漆黑变成了淡红色。”
段笠心里咯噔一跳。
他以前在墨尔多神山地牢里面见过她的眼睛，印象非常深刻。
“她是在催动心法吧？这个女孩就是朱小小吧？”他又确认了一次。
“是的。”林芝低下头，“但那时我没听说过她。我说我们还要赶路，问她想要什么东西。问了三次，她终于开口了。她就说……她说……”
林芝突然垂下头，看起来像是讲不下去了。
“她说她想要什么？”段笠问，感觉自己也在折多山上。
“她说，她想要我们的魂魄。”
段笠吸了一口凉气。
林芝继续说：“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时我身后的师兄直接走了上来，拦在她面前，问她想干什么。
“她没有答话，突然伸出右手，紧紧握住那个师兄的手臂。然后……”林芝感觉一阵眩晕，段笠连忙扶住她，“师兄在那里剧烈抽动……眨眼间就成了一具干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景象……”
段笠想起他在墨尔多神山地牢的场面。
当时，他看着朱小小眼睛突然放出赤红色的十字星光，然后一名随行弟子就缩成了一具石头。
大概林芝看到的也是类似景象吧。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吓傻了，纷纷想着逃下山，但其他那几个黑衣人很快从后面断了我们退路。
“这些阴阳教徒的修为相当高，随行师兄很快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双方相持不下。
“朱小小直接朝着我冲了过来，身法极快，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快的身法。
“她想抓住我的手臂。我见识过她的厉害，当然不会让她得逞。我自己反应也比较快，一下子远远退开数十丈，祭出冰旋剑。
“她一直紧追不放，像一颗朝着我飞来的流星。见到我祭出冰旋剑，她就把诛神剑也祭了出来。
“之后我和她就交起手来。我从来没跟人交过手，那次是第一次，但就碰上了这么强劲的对手。
“她每一剑都是要置我于死地，下手毫不留情。她的那柄诛神剑，打出一道道红光，让折多山的冰雪全化了。好在我平日里勤加修炼，我倒也能支撑一阵子。
“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她什么仇什么怨，竟然非要取我性命。但我也无暇想这么多了，只能跟她全力以赴搏命。”
段笠听着林芝讲述这段故事，感觉自己也在亲身经历，代入感极强。
林芝说着出神：“后来，朱小小也发现想取我性命很难，超出她的想象。她突然丢下我转身回去，我不知道她是有什么用意。
“很快，我惊恐万分地看到她冲向了我的那些随行师兄。
“我发了疯似的追了上去，想阻止她伤害师兄们……但是根本来不及，她的身法太快太快了，修为又远超我那些师兄们……
“他们每个人都只跟她交手不到一回合，就丢了性命。我不知道朱小小用了什么手法，不到几秒钟的功夫，所有的随行师兄们全都成了干尸，倒在地上……”
说到这里，林芝望着海子湖，长长叹了口气。
然后她痛苦地捂着脸，无声啜泣起来。
段笠默默地抱着她的脑袋。
“那时候我懵了，哭都来不及哭，只想着杀掉这个小女孩，”林芝稳了稳心神，“但是我那时候心神已经乱了。等我冲到朱小小的身后，她突然回身，我完全措手不及，接着她右手直接拍在了我额头上……”
段笠怔怔地看着林芝。
她的一切悲惨遭遇都从这里开始了。
“然后，我就记得当时感觉好像整个人裂开来一样，从头到脚被人劈开，当时我就晕过去了。我那时想，我和随行师兄终于一起升天了，凶手只是一个惹人怜悯的小女孩……之后的事情，都是木道长告诉我的，他说我当时整个灵魂和身体都被击得分离了，同时倒在地上。”
“木道长？？？”段笠非常吃惊，“他当时这么巧，也来了折多山？”
林芝点点头：”他本来是在逍遥观等我的，但他突然听到钟神通师叔的消息，说是朱小小去折多山了，木道长马上就意识到要出事，连忙亲自赶了过来。可惜稍微慢了一步，等他赶到的时候，我已经被朱小小重伤了。
“朱小小用的是诛神心法，把我元神和躯体打到分离，就像她现在对付钟离意的方法一样。
“木道长说，她当时已经催动吸魂夺魄心法，准备就要把我的元神吸进她体内了。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就再也没得救了。
“之后，木道长跟朱小小就交上手了。没打多久，朱小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木道长的对手，只好想办法脱身。但木道长穷追不舍，逼得她没法离开。
“后来她身边的那些其他阴阳教徒冲了上来，被木道长一招就击毙了。然而就是这片刻之间，朱小小得以逃脱。她催动心法，让我的身体紧紧飘在她身后，就这样她逃走了。
“为了以防意外发生，木道长没再去追击，而是把我的元神带走了。一直到新都桥，木道长和钟师叔一起帮助下，我才醒了过来，他们才把折多山的事情跟我讲明白了。后来，木道长就带我来到这个海子山。”
林芝讲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似乎她是第一次跟人讲述这件事，这件令她一直痛苦到现在的事情。她似乎开解抒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