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不由自主地想去摸一摸郁玄的脸。
好像这对他来说算是在安慰郁玄。
他也确实上手这么做了。
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抚摸上郁玄的脸庞，郁玄身体一僵，抬眼便撞进了冷白那透亮的浅蓝色的眸子里。
这次他似乎能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一些很微弱的情绪波动。
“你……”郁玄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却没有接着问下去。
这种时候他忽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从冷白身上得到过“温情”这种东西，此刻冷白摸着他的脸，竟然让他有点不想打扰冷白。
“你都听到了什么？”冷白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和以往一样清冷，只不过这次因为低烧还没退下去的缘故，带了些鼻音。
郁玄的眼神立刻躲闪起来：“也没听到很多吧……就比如什么31世纪，人工智能，炸弹什么的……我其实也没太听懂……”
唯一听懂的，估计也就是兰恩想把冷白带走。
“那你信吗？”冷白问。
“信什么？”
“31世纪，网络炸弹，我其实是AI，以及，他能带我走。”冷白道，既然郁玄早就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并且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见他出去乱说，那么也就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了。
几个简短的名词带着极其强大的冲击力差点击溃他前二十年人生里树立起来的世界观，郁玄觉得这些东西可能真的是瞎扯淡的，但他看着冷白眼睛里的认真，想起这个人对自己所有的真诚，觉得，可能现在他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只不过如果他早早的预想好了答案，那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任何真相。
若是他抛开自己的世界观，去从头审视冷白对自己所有的态度和他们经历的一切，那么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但让他放弃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世界观，多少还是有些困难的。
郁玄看着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你……你先让我缓一缓，我得先消化一下。”
冷白点头，摸着郁玄的那只冰凉的手此刻偷到了些许温度，缓缓放了下来。
郁玄却将他的两只手立刻拽了出来，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去捂。
冷白觉得他的手心很暖，甚至比他的被窝还要暖，也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任由郁玄一边捂着一边思考。
冷白说他是一个来自31世纪的AI，郁玄便设想了一下一个AI该是什么样子的。
根据他所看过的所有和AI有关的影视作品和书籍，他能知道的便是AI是服务于人类，延展人类智能的一种科学技术，说白了它甚至可以是一串串代码，那为什么会有冷白的存在呢？
倘若31世纪里AI不仅仅是一串串代码，而是有了人类的形象和外表“活”在世界上，那么AI的意识、情感、记忆都是如何拥有的？AI在31世纪真的会被允许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存在吗？
如果不允许的话，这会不会就是冷白出现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
可冷白的存在是否会在未来的某天消失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冷白突然的出现后，到现在，依旧没有消失。
但是有些事情他无法掌控，就像冷白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一篇感情充沛的满分作文，就像冷白费尽心思也无法理解海明威笔下的“硬汉”形象。
AI估计是不理解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在一起这么久了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主动。
这样想来，他之前对冷白排斥那会儿冷白依旧不断地纠缠他或许真的只是需要充个电罢了，他若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估计他们也走不到今天这样的关系，而他那时还自以为是地觉得冷白对他有意思。
现在想想，多少有点可笑。
明明人家只字不提“我爱你”，你却句句都是“我愿意”。[1]
估计也就是他一直骗自己冷白真的喜欢他才让他硬着头皮去和冷白度过了107天。
可直到现在，冷白亲口跟他说，他是一个AI，他才清楚地知道，他很难感知到他的情绪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阿斯伯格综合征，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是因为精神疾病的反复折磨，他的坦率真诚不是因为对他感情上的绝对专一。
他是一个合格的AI，却永远做不成一个合格的恋人。
抛开别的不谈，郁玄还是很希望冷白有一天能够给自己一个回应的。
只是目前看来，这回应，可能有点难等到啊……
他像是还不死心一般，看向冷白：“你对我难道真的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吗？”
冷白下意识地想点头，却被郁玄接下来的话给打断：“那你昨晚为什么要摸我，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挑衅我，为什么要和我上 | 床？——你别说都这样了还算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这可把冷白想好的一堆说辞给全部都踢出去了。
他可以说和郁玄上床是因为想充电，那摸他呢？吻他呢？挑衅他呢？
他那时候的确从身到心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个AI，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在和自己的爱人做最亲密无间的事情，所有的触摸、亲吻、密语、纠缠都是因为他生了一些奇怪的心思。
爽确实也让他爽到了，痛也是结结实实地痛。
但是在和郁玄做的时候，他就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了为什么有些人类就是追求这种感觉。
“或许现在有了吧。”
他终于缴械投降。
“但我不知道这些别的心思算是什么，我的数据库内容有限，并不清楚这种没由来的东西该怎么定义，我的一切基于代码、程序和数据，我的意识、记忆和情感都是有人给我解构后又重组安插在我的脑海里的，我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冷白的这具身体只是我目前的一个载体，万一我哪天换了一个载体，或许我在你的认知世界里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你或许就会知道，我不是任何‘人’，我没有存在过。”
只要属于068的数据清空，那么他存在的所有痕迹，都会被一并抹除。
那么能留下的，又会有什么呢？
是初见的那句“变态”，还是后来的那句“滚开”，还是夕阳下教室里仓皇地一个亲吻，又或是摩天轮顶端看到的玫瑰晚霞……
他现在的情感，还是冲不破数据缠绕着的枷锁，见不到光明。
——AI不能拥有感情！
这是他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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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改编自《字字句句》歌词：“他字字未提喜欢你，你句句都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