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时湛第一次在大白天吃元宵节团圆饭。
以往都是在晚上，夜色朦胧时，趁着圆月，与家人一起共团圆。
这回不是和家人，但也算得上是团圆。
虽然现在的孩子们没有一个见过他，但对于孩子们来讲，可能在这一天吃到汤圆就算团圆了。
许是春光正好，气氛融洽，原本怕生的孩子们，大多从偷偷地瞧他们，变成了光明正大地观察。
有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小姑娘被几个小孩子推出来，怯生生的。
“哥……哥哥，你们是干什么的呀？也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吗？”
小姑娘看着才五六岁的样子，一双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跟他们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敢对视上。
时湛刚喝完一杯果酒，没醉，但微醺。
从前藏起来的温软模样，在这会儿，犹如雨后春笋，争着抢着冒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小女孩站在他身侧，才勉强到他胸口，很小一只。
时湛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温声道：“你先抬起头来，看着我再问。”
声线明明温柔，却让人拒绝不了，或者根本不想拒绝。
小女孩懵懂地抬起头，跟时湛对视，陷进那片浓缩的蓝色海洋。
时湛呼吸间都带着清香的果酒气息，俯身跟小姑娘平视。
“你叫我什么？”
“哥……哥哥？”
“嗯，跟哥哥说话要大胆一点，自信一点。”
小姑娘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重新看着时湛的眼睛问：“哥哥是来干什么的？也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吗？”
一旁的大人们都没有插话，除了院长，大多都有些拘谨，轻手轻脚地吃着汤圆或饺子。
时湛已经吃饱了，干脆站起来，领着小姑娘要出去。
院长连忙说：“时少爷，您已经吃好了吗？我们都是粗人，也不晓得怎么招待您，您有什么需求一定要说啊。”
时湛摆摆手，“不用管我，我就是去跟孩子们聊聊。”
郁司早在他放下筷子的时候，也放下了碗筷，跟着走出去。
等到了院子里，时湛冲郁司招了招手。
“郁司，后备箱里准备了很多文具和玩具，你去拿过来分给他们。”
说完掏出车钥匙丢给郁司，自己蹲下身去跟小女孩说话了。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们，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还是揪着衣服角，腼腆道：“我叫小……小玉。”
她偷偷地瞧了几眼刚才推他出来搭话的小男孩们，见他们都羡慕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的有些高兴。
好看的哥哥不嫌弃她长得丑，还笑着跟自己讲话，好开心。
但她高兴得太早了，福利院也不乏皮猴子，见她这么胆小都能好好跟陌生大人说话，他们也一下子来了勇气。
急急地推开小玉，挤到时湛面前，扬声自我介绍：“大哥哥，我叫小虎，我想要好多好多玩具！”
“我我我叫飞飞，我也想要玩具！”
“……”
时湛在听到小女孩的名字后，就有些发愣。
没来得及阻止，小女孩就被挤到了一边，无助地垂下了头。
时湛收了笑，看这些闹腾又没轻没重的孩子们，就像看着一只只皮猴子。
他正回忆着徐铭以前是怎么教导他的，郁司就已经拎着两大袋东西进来了。
看见时湛被一群小鬼围着，眉尾一沉，“都给我散开，别找打。”
那群孩子看到他，无端害怕，一溜烟跑远了。
就小玉慢一拍，白着小脸瑟瑟发抖地看着郁司。
“哎，郁司，这小姑娘也叫小玉，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瞎子女孩儿吧，她也叫小玉。”
郁司将两大袋东西交给院长和几个志愿者，回身走到时湛身边。
调子微扬：“也叫小玉？她自己说的吗？”
时湛抓了抓头，有些尴尬道：“不是，我听别人这么喊她，说来惭愧，那小妞高冷得很，都不怎么理我的。”
郁司动了动嘴皮子，最后憋出几个字：“爬山去吗？”
时湛朝小玉招了招手，“来，小玉，你想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吗？”
小玉瑟缩地看一眼郁司，支支吾吾道：“郁哥哥，我可以去吗？”
时湛不解，“我邀请你，你问他做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是郁哥哥？”
小玉呐呐无言，郁司替他回答：“你刚刚喊了我的名字。”
时湛恍然大悟，“也对，那好吧，走了走了，我们正好去散散步消消食。”
时湛回头跟院长说了一下，带头往福利院外走。
郁司和小玉跟在他身后，临出门的时候，小玉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嫉妒地盯着她的小男生，恶作剧的念头压都压不住。
最后化成一个吐舌头斗鸡眼的鬼脸，无声挑衅。
有小男生沉不住气，跳起来喊她“丑八怪”。
被回头的时湛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惹得时湛乐也不是，指责也不是。
小孩子的恶意，有时候就是这么直接又不自知。
他们可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小玉终日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受到的心理打击是积累起来的。
时湛叹了一口气，“男子汉是不会嘲笑别人的外貌的，你们这样，以后会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你们做朋友哦。”
小男孩们还不服气，“还不是因为你不带我们去玩儿，凭什么只带她一个？”
时湛脸上带着笑，语气也很好，“你们不知道吗？因为你们刚刚无视小玉的意愿把她推到我面前，又将她挤开啊，这是惩罚，不懂礼貌的小鬼们。”
“再这样欺负弱小，可就不止不带你们一起玩的程度了，说不定我就在山顶上，一个一个下饺子一样，把你们丢下来~”
时湛难得小孩子脾气，说着吓小孩儿的话。
郁司给他捧场，冷着脸，“不用你动手，我帮你丢。”
原本他们不怕时湛的，这人有一张温柔阳光的脸，没那么可怕。
但是郁司一出口，那效果，跟指数函数一样，冲天涨。
在山顶把他们下饺子丢下去这话的真实度直接max！
把几个小鬼头吓得脸都白了，别说去爬山了，抖着腿就躲到了几个大姐姐的身后，甚至不敢看他们。
小玉搁时湛腿边，偷偷笑，不时抬头濡慕地看一眼他们。
她在福利院没有感受过很明显的保护，院长是个大老粗，不管小孩子之间的摩擦。
也就最近来了几个大姐姐，她们有的时候会关心她，但大多时候，她们都是在一边玩手机。
只要不出大问题，也不怎么管孩子们，放任他们自己玩儿。
小玉不是不知道原因，不过是因为那块从额头蔓延到眼角的红褐色胎记罢了。
她照过镜子，真的很丑，还有些吓人。
但在时湛和郁司眼里，她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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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也跟了上来，他要带路。
自从青岚山开发了景区，前院长的墓前也顺便修了一条路，就连墓地，都为了不影响景区整体面貌，顺手升了级。
时湛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有几个西装保镖护着中间一位里面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往外走。
时湛略过一眼，那女人正好也看着他们，五官明艳漂亮，眉间带着褶，眼神沉沉的，好似缠着一股郁气。
是个女性Alpha，大概常年身居高位，身上自带一股普通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院长恭敬地站在一边，朝他们弯腰，让他们先过。
时湛和郁司没这个意思，直直地跟他们擦肩而过。
小玉一直跟在时湛旁边，她这样小，也能看出刚刚那个漂亮阿姨很凶很凶。。
等人走远了，院长才擦着额头上的虚汗，喃喃道：“怎么碰上这个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