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田欣的闲聊中，夜渐渐深邃，不多时她便起身和田镇离开，上车前不忘提醒我明天早会切勿迟到。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自达，我点上一支烟，享受凉风的安抚，低头喃喃道：“早会关我什么事，我可不想重新体验一把功劳被夺走的愤慨。”
身后的商场已然打烊，只剩下值班室依旧灯火通明，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货架和柜子，内心滋生出人走茶凉的低落，于是彻底放空自己，靠在冰冷的玻璃门前，一口接一口吸着烟。
劳累一天的自己此刻却精神抖擞，脚下的烟头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四个……端起田欣留下的奶茶润了润嗓子。
正当我抽出最后一支烟叼在口中时，身旁传来轻盈的声音：“向洋，你还不回去吗？”
我下意识停住按打火机的手指，愣愣的抬起头，随即看到穿着运动装的林萱。
我移开目光，看到玻璃门上倒映出的自己和林萱，恍惚得不知该怎么应答，心脏却怦怦直跳，眼前的这身衣服实在太熟悉了！当初她离我而去时，就是穿这身运动装走的……
画面好似一瞬间被按下暂停，唯独我和林萱走在时光的洪流中，她低头看了眼落满一地的烟头，好心提醒道：“你要严格控制烟量，照这么下去很容易得肺病。”
她的关心并没让我感到高兴，记不得曾几何时，她喜欢我的一切，喜欢陪我一起喝酒一起欢唱，喜欢和我抽同一支廉价香烟，吃彼此剩下的饭。然而现在，她最多也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提醒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种提醒是多余的，毕竟我不可能因为善意的话，改变自己长期以来的生活习惯。
于是，我忽略她的好心，站起身点燃那支叼在口中已久的烟，纯白的烟雾由嘴间扩散至四周，仿佛要将整个黑夜吞噬。
无视的举动丝毫没引起林萱的反感，她自然清楚我的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更何况她戴在颈上的项链，划破了过往，强行将我俩的关系止步在同僚。
我重重吸了口烟，失神的凝望繁华似锦的街道，挤出笑容回道：“你不觉得待在忙碌一整天的地点抽烟，是双倍享受吗？试想白天忙到不可开交的场面，眼下却变成空无一人，有没有种独占山头的自豪感？”
林萱看了我许久，才说道：“确实有点……但怎么能用空无一人呢？难道你不是人吗？”
我扔掉烟头，解释道：“作为享受者，自然要排除在现场人员之外，我说的是意境，没必要较真。”
林萱没再言语，沉默中微微点头，似乎不愿将无聊的话题进行下去。
我却在中断的话题中发觉端倪：林萱的话换做逢春来说，我一定会针对这段话表达不满的情绪，甚至用不屑的语气挖苦。但是话从林萱口中说出，尽管难听，我还是没有一丝不爽的坏情绪，反倒觉得她很坦诚，至少结合曾经的种种行为，我的确算不上人……
林萱生来热情，不适应冷场的她终于在沉默中向我问道：“你刚才慷慨激昂的发言是突发奇想，还是由衷感叹？”
“什么发言？”我疑惑的看向她。
“就是你刚才和那对情侣说的话呀，你说现在也同样抱着相信爱情的心理。”
我顿感突兀，或许太过专注解决问题，以至于没发现林萱也在现场，刚想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当从未更换的的铃声冲击听觉，我明显看到林萱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似是入神，又似怀恋……
盯着屏幕上“逢部长”的备注，本以为她发现我未经允许擅自动用她的洗漱用品，特地打来电话兴师问罪，心虚到迟迟不敢接听。
林萱见状瞥了一眼手机，笑道：“女朋友来电话不秒接等什么呢？”
说完她也不顾我决定，伸手按下接听键，我慌忙地将手机贴在脸上，紧张的陷入沉默。
半晌，我带着一丝恐慌，心虚的支支吾吾道：“额……那个……找我有事吗？”
“打理现场把你累成结巴了？”
逢春的玩笑话让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清楚她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稍微恢复些底气，问道：“你见有哪个结巴是累出来的？快说找我有什么事？”
“没累坏就好，你的衣服还在我这，有空过来拿。”
“哪件衣服？”我想都没想便问道。
“想不起来也正常，上次送你回家，你给我盖在身上的那件，已经从干洗店拿回来了。”
对于这种次数极少的事，自然不用多费脑筋，少时我便记起首次在松鹤楼和陈姨吃饭的那晚，逢春送我回来时，不经意间在车上睡着，担心她受冷，我脱下外套给她盖在身上，自己冒着严寒跑回老屋子……
我本打算告诉她衣服不重要，转念一想又觉得敷衍，于是以正常语调说道：“行，明天下班我去找你。”
逢春简单应了一声便挂断，结束通话后，那句“没累坏就好”反复回荡在耳畔，尽管没有分毫关心成分在内，却能在林萱面前显得很亲昵，将埋藏在心底一年的孤独更好的掩饰起来。
我故作轻松的笑叹一声，眺望远处颜色错杂到虚幻的霓虹灯，自说自话道：“勤劳的人就是自带光芒，什么事都考虑周到。”
空气突然变安静，安静到令人惶恐，这种惶恐来源于说谎的不安，而林萱用沉默加强了心慌。
我强撑出僵硬的笑容，缓缓转过头，发现林萱正在低下头，眼中闪着泪光。
我不解她的反应，却能断定绝不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于是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我尝试移动手臂，果然林萱的眼球随着我轻微晃动的手臂转了转，我抬起手臂，反复观察也没发现有什么吸引注意的地方，对她说道：“我手上又没有增生性疤痕，没什么好看的……”
不料林萱忽然上前一把握住我手腕，我这才明悟，她注视的并不是我粗糙的手，而是那枚我曾经为她戴上的戒指，自她走后，这枚戒指便一直戴在我手上，片刻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