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妇第一次上门”，轻飘飘地一句话落入应莲儿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让她全身僵直仿佛浑身的血液被瞬间抽干了。
心好像被硬生生撕开，彻骨的疼痛从心底散发出来向全身蔓延开去，一时间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娘子？……莲儿？”
桃树下，李长林发现娇妻一动不动，诧异走过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差点了崴脚。”
应莲儿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声音干涩地如石块摩擦，“前几天还见小羽了呢，封坊又封了这些日子，他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有了娘子？”
李长林笑道：“封坊之前来的，已在同草堂住了多日。”
讲了遍云波山留仙镇季老先生送孙女的故事。
没有跟小娇妻说实话。
这种掉脑袋的事也不能说实话。
一来不想让自家娘子跟着担惊受怕，莲儿是个凡俗女子天生胆小，院子里黑一点都不敢走，更担不住这等牵扯身家性命的大事，告诉她、徒增一个人的烦恼，又起不到什么帮助。
二来则出于保密考虑。
并非信不过娘子，而是莲儿有几个闺中密友，也都是这前后街各家小店的老板娘，跟莲儿一样也都是凡俗女子，几人经常凑到一起做女红闲聊逛街打发时间，自然免不了张家长、李家短。
女人嘛，就是这个样子。
但万一说走了嘴，麻烦可就大了。
一般来讲，女人天生不擅长保守秘密，这是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的李长林总结出来的经验。
因此他沿用了砺剑楼里的说法。
“这样啊。”应莲儿已恢复了常态，“小羽肯收留又做娘子，想必新媳妇是人间绝色吧？”
言罢心里又阵阵疼痛。
‘不要我，是因为你的新娘子比我还漂亮吗？’
李长林自然不知娇妻心里想什么，当初自己也这么说，不由大笑道：“不瞒你，小羽那新媳妇始终戴着面纱，几次见面我也没见过真容，不过小羽心高气傲的，我猜模样一定差不了。”
没看到脸，只从身段上看极其美丽比莲儿还绝色几分，只是当长辈的不便说这样的话。
“呵呵。”
应莲儿干笑几声，不再说什么向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关上门，她愣愣地有些发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做什么。
一眼瞄到挂架上的菜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想要把这世间一切统统剁烂的冲动。
不让我好过？
那就谁都别好过！
……
夕阳西坠，晚霞似血映红了天。
陆羽带着姬茯苓出门，向前街走去。
一个下午他就在思考跟小婶子见面怎么办，后来想明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没做对不起李叔的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着李叔和姬仙子的面，小婶子又不会有什么过格举动，无非一场普通家宴罢了。
这么想就轻松多了，所以陆羽神色也很轻松。
“娘子，为夫还是要提醒你，做戏做真，到李叔家吃饭不要露出破绽。”他低声道。
出门叫娘子，进门叫仙子；这是陆家的第二条家规，从今天上午开始立下的。
“请夫君放心。”姬茯苓微微颔首。
经过一个上午的逛街“彩排”，她如今已变得落落大方，不会动不动就红脸，完全适应了陆家娘子的角色。
‘嘻嘻，好有趣！’
路过街口遇见了赵掌柜，陆羽抱拳打招呼。
赵掌柜只是在砺剑楼里喝了一晚的茶，天亮就被放回来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喝茶，剑门弟子一句话没说，只给赵掌柜泡了一壶茶。
不过从那之后赵掌柜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呦，这位是……？”赵掌柜拱着手，扫了眼白衣白裙白纱蒙面的姬茯苓。
第一次见到陆羽与女子并排走，看样子十分亲密。
“这是拙荆。”陆羽笑着介绍，“……这位是赵掌柜。”
姬茯苓屈膝微微一福，“赵掌柜好。”
“陆夫人好，陆夫人好！”赵掌柜笑呵呵地回礼，暗自称羡。
不愧是小陆先生，娶了一房娘子虽未见真容，只看这身段便知是位佳人。
姬茯苓目光淡然，心下却又开心起来。
‘陆夫人？嘻嘻，又多了个称呼。’
一路上跟几个街坊打招呼，陆羽都特地介绍“这是拙荆”“这是贱内”“这是内子”，姬茯苓也大方地与人见礼，权宜之计愈发熟练了。
来到前街豆腐坊，李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热情招呼两人进屋。
进后院，石桌上热气腾腾的十菜一汤，一旁站着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小婶子。
“这是婶婶。”
“婶子好。”
“呦！”应莲儿娇笑着迎上前，“灵儿好，灵儿好！……快把面纱摘下来，让婶子看看！”
姬茯苓看向“自家夫君”。
陆羽笑道，“李叔李婶又不是外人，摘下来吧。”
“便依夫君。”姬茯苓取下面纱。
“……！”
“……！”
李叔捶了陆羽一拳，满脸带笑，仿佛在说你小子可捡到宝了。
早知姬茯苓必然美若天仙，他还是没想到生的这般美貌，自家娘子已是十足美人，跟她一比还是差了几分。
‘小羽还真是好福气呢。’
天纵奇才的二十八岁筑基圆满修士，还是上等界域大宗门的真传弟子，师父更是大乘期这等修为绝高的大修士，小羽能有这样的娘子，当叔叔的也真心为他高兴。
假扮夫妻？
算了吧。
李长林活了一百二十岁，心知姬茯苓心里若是不愿意，怎会跟小羽一口一个“娘子”“夫君”叫的亲密。
只是一层薄薄窗户纸没捅破罢了。
一旁，应莲儿喃喃低语，“灵儿……还真是漂亮呢。”
怪不得小羽看不上自己，有熊掌燕窝，谁乐意吃白菜豆腐？
撕心裂肺的痛感再一次袭来让她身子微微发抖，忽然觉着了无生趣，活着都没意思，把这阴曹地府般的世间一切都剁烂的冲动却越发强烈起来。
内心冷如寒冰，应莲儿表面丝毫不显，娇笑道：“快落座吧，要不酒菜都凉了。”说着牵起姬茯苓的手，“灵儿挨着婶子坐，咱娘俩儿可得好好聊聊了。”
李叔也招呼落座。
姬茯苓屈膝一礼，跟小婶子手牵手坐下，心下却升起几分疑惑。
……
夜色已深，李家小院里也恢复了安静。
后屋里，李长林笑嘻嘻钻进被窝，手伸过去抚摸温香软玉，“娘子……”
“拿走！”
手被打开。
“……。”李长林脸上讪讪的。
“累死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应莲儿裹着被拧身脸冲墙，气呼呼的。
“娘子辛苦了。”
忙了一下午准备酒宴，娘子确实很辛苦，李长林讨好道，“侄媳妇虽美，还是不及我家娘子的。“
他知道自家娘子为什么不高兴。
“算了吧，还侄媳妇，哼哼。”应莲儿冷笑，“你们做的一场好戏，只瞒着我一个人罢了！”
“嗯？”李长林一惊，“娘子，这是何意？”
“何意！”
应莲儿猛地翻过身来，又拉了把被子挡住前胸，“那季灵儿根本就是个黄花大闺女，小羽根本就没碰过她，她也根本不是云波山留仙镇人氏；侄媳妇？你们糊弄鬼吧！”
“这……”
“姓李的，你跟我说实话，她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