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魅灵脱口而出，她慌忙从身上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镜，上面刻着八个怪异难懂的符文，同时，镜面上还有好几道因为高温而开裂变色的裂痕，这是刚才南天龙火的杰作。
下一刻，这个镜子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镜子落入白长生之手，镜子上的八个符文飞速转动，最后又缓慢停止，白长生手掌收拢，这面镜子顿时被巨大的力量压成了一坨。
“现在怎么说？”
“我……我不知道……”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白长生问道。
魅灵：(?_?)
她怎么知道？也许……想剁了她？
白长生没有回话，在他的身后，三眼四手的法相无声无息地再现，射日弓搭上射日箭，射日箭上面燃烧起火焰，一开始是蓝色，然后慢慢化为某种诡异到极点的白色，刺眼得如同天上的太阳，但是冰冷彻骨的法术波动从中散发开来，让魅灵都打了个寒颤。
这是射日之箭，是那位选择白长生化为神人的古老天神最强大的恐怖神器，在深渊之战，射日之箭杀死了深渊八柱的其中四柱，后来更是射杀了深渊主宰！
“嘣——”
刹那间，离弦之箭空余残影，魅灵是神人，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射日之箭恐怖的法力，也能够清楚地看到射日之箭穿过那栋八段锦楼，高楼先是冰封，随后破碎，但是转眼间，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高楼还在。
而她看向白长生，却发现射日之箭并未离弦，而白长生的外貌发生了变化，原本的少年变成了青年模样——这才是当初的圣五神人的真实模样。
魅灵似乎看到第二支射日箭射出，但一晃神，射日之箭还是牢牢搭在射日之弓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候，白长生似有明悟，那张俊美的脸孔上流露出不可思议和不可置信的情绪，他回望船只后方，先前高楼所在之处。
那里层层冰封，即使遭受了海怪的袭击，蓝天龙火的肆虐，厚重的冰层都没有彻底化开，破碎的冰块化为冰山，潜伏在海水之下，四散漂移着。
“刚才是……”魅灵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
“魅灵，你能联系其他离开的神人吗？”白长生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我可以用通灵法术问一问。”
“问吧。”
一刻钟后，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魅灵脸色很不好看，她看向白长生，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嗯，看样子，我是被黄龙那几个算计了……首先是天使之翼，现在又是这座高楼，唉，魅灵，你说他们找个知道情况的人好好跟我说一遍不行吗？”白长生叹气道。
魅灵沉默不语，但是心中寒意大增，像是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牢牢抓住了心脏。
是啊！为什么不能找一个知道情况的人好好为白长生说一遍呢？哪怕是绝密又如何？连他都能找到白长生，四圣找不到白长生吗？地上天宫又不是什么垃圾的官僚主义机构，而是神人组建的权力核心，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换句话说，地上天宫没有这么做，自然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白帝之死似乎不是关键，白长生才是。
但理由是什么？
魅灵现在脑中浮现出种种可能，但每一种可能都不太妙。
一时间，甲板的气氛变得极为静闷。
“帮我个忙。”最终，白长生开口道，让魅灵为之一愣。
“请讲。”魅灵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说道，现在还是得先听听白长生的请求。但是，太过分的那种，比如让她去那座高楼探路，魅灵肯定不依。
“你帮我看着这艘船，你负责帮我养他们……至少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都是好小人儿，会干活的。”白长生低声道。
“你要离开？”
“嗯，我要去验证一些猜想，所以可能未来一百年内没有精力管他们了，你只需要帮我解决这件事，这火魔甲是给你的报酬。”白长生双手一拍，一件其貌不扬的暗红内甲落在魅灵手中。
魅灵作为神人也是有眼力的，当她看见这件火魔甲的时候，直接认出了这副软甲，眼睛都瞪直了。
这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软甲，原主人是深渊八柱之一的火魔王，当初靠着这副软甲，火魔王横行四方，不知多少神人在他的手中吃了大亏。但是火魔王后来死在白长生的射日箭之下，这件火魔甲就落在了白长生手中。
没想到，白长生会拿它作为报酬！
“一百年？！”魅灵侧目，这么长的时间，对于神人来说也是没有办法轻易忽略的。
“剩下的，你就别多问了，黄龙他们既然没有给你说说清楚一切，自然有他们的理由，而且我也只是猜测。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船员，没问题吧？”白长生声音诚恳。
“……好，我答应你……不过此物太过珍贵，赠送就不必了，我暂用百年，你回来，我再还你。”魅灵犹豫片刻，如此说道。
不过是区区一船精怪的衣食住行，本来就算不得什么，远远比不过火魔甲的价值。魅灵是受之有愧，真把这个作报酬，那是欠人情了，白长生的人情可不容易还。
实际上，魅灵现在之所以要暂用，是因为那边的高楼情况现在是诡异不明，还涉及到四圣级别的人物，不得不防，有一件火魔甲在身，可以增加底气。
白长生见到魅灵答应，也不由得笑了笑，随后便用法术传音给第五大四。
片刻后，一脸彷徨的第五大四带着一群黄小人儿长老和侍卫奔上甲板，将白长生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白长生也很耐心，一个个接连安抚。
“好了，没事的，过个百年，我就会回来了。”
“大家要乖，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会回来看你们的。那位是魅灵神人，这百年，你们暂时跟着她过活。”
“魅灵，他们就交给你了。往别处走，不要靠近那座高楼。”
白长生拍了拍魅灵的肩膀，忽然间，他凑到魅灵的耳边，低声言语了一句，魅灵眉头一皱，正想发问，但白长生不给她机会，他向旁边的棺材勾了勾手指，棺材无声无息升起，脚掌用力，跃下甲板。
白长生伸手托着棺材，踩在水面之上，一步步走过，阵阵波纹回荡，向海上高楼走过去。白长生的脚步很稳，看似不是很快，但实际上转眼间就来到了高楼之下，魅灵根本没机会拦住白长生，只能亲眼看着白长生走入高楼之中，再无声息。
一开始，魅灵还保持观望态度，在海上停留了好几天，但是那座高楼一直都没有动静，后来胆气变足的她甚至想要去看了一遍那座高楼，但是想起白长生的警告，这才忍耐住了这种打算。最后，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魅灵放弃了进入高楼的想法，她穿上了那件火魔甲，叫来第五大四，让他们改变原有的航线，驶向她的国度百灵国。
大船越行越远，魅灵回过头，却发现那座红色柱子般的八段锦楼消失了。
在某个时间线的未来，了解到一切真相的魅灵时常回忆起这个起点，回忆起这座高楼，每一次的回忆都会出现不一样的记忆，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走入那座楼，她时常幻想，渴望回到现在，做出另一个选择：
假如自己走入那座高楼，会有怎样的结果？
会更好吗？
……
大船上，原本属于白长生的房间现在被魅灵住了进去——没办法，其他房间都被改造成了适合圣五精居住的小方格空间，就剩下这一间适合人类体型居住的房间。
在来到这个房间之前，第五大四还带着魅灵熟悉着船上的法阵，这是魅灵要求的，她必须深入了解这些阵法，以求万无一失。
毕竟，白长生亲自布下的法阵对她而言不是容易理解的东西，魅灵虽然是神人，但是在法术方面是无法与这位圣五相提并论的。
圣五白长生，在没有成为神人之前，他便已经是人类最强大的个体，精通人类法术体系的六大法术系统，堪称人类活着的法术书，有登天为神的资格，只是他不愿意登天，长久以来都是留在凡间，后来成为神人。
这也是白长生地位尊崇的重要原因之一，神人是天神化身，死后回归天神本体，而不是再登神位。但白长生是不同的，他是神人，更是被指定的特殊之人，他的最终归宿，是登上九重天宫，成为一位真正的天神。
魅灵坐在白长生之前坐过的椅子上，她已经穿上了那件火魔甲，背后的四只翅膀消失无踪，头上的发簪被摘下，柔顺的秀发披在身后，显得慵懒柔美。
而第五大四就站在椅子的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新来的女神人。
由于交接实在太突然，也不知道这位女神人的脾性如何，所以一时半会他也不敢提问，不像原本的白长生神人可以随便问……想到这里，第五大四心里面就有些难过，百年啊，这说明他半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真正的主人了。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那些法阵的构造，直接去百灵国的凤鸣港口，到时候，你们先在我的百灵国定居，到时候，你们的神人回来了，我再把你们送回去。”魅灵见他心神不定，多少也能猜测出他心中的忐忑复杂，用如玉石般的手指搓了搓第五大四的小脑袋，说道。
精怪一族是智慧种族里面极少数寿命能够超过人类的长寿种族，在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延寿秘法或者登天为神的前提下，精怪个体普遍能活二百岁，但是白长生一走就是百年，这意味着他们半生都无法再见白长生。
所以那些长老们才要匆匆走上甲板将白长生围个水泄不通，因为他们太老了，对于他们而言，甲板一见后，就是真正的永别。
被搓了搓脑袋的第五大四抱着头，轻轻点点头之后，没有直接退出去，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提问：“那我们现在，是直接改航线，去凤鸣港口？”
“看你们的情况需要，其实不用很急，港口离这里并不远，半个月就能到了，倒是你们的余粮不多了，我建议你们先去海上渔场范围捞鱼，弄好你们的海产品，质量好一点，然后再绕道回去也不迟。”魅灵说道。
“好，谢谢神人了！”
第五大四大喜，这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甚至大大出乎意料，行礼之后，连忙退了出去。
其实船上的余粮是远远充足的，足够他们在海上生活至少三个月。但捕鱼除了补充粮仓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用处，那就是制成海产品进行出售，圣五精们有着独特的技巧，所制成的海产品别具一格，在市场上很有竞争力，也带给了这些黄小人儿们物质上的充裕。
尚且不知道这位神人会如何安排自己的族人，在这种情况下，第五大四和长老们都希望积累到一定数量的财富，到时候，即使这位神人放弃了他们，他们也能依靠这些海货赚来的金钱去万寿国，那里是八百国度之中人类与精怪相处最和谐的国家。
嗯，其实风评上，百灵国也不差，那里也是人类与精怪相处平和，不过还是谨慎为上，毕竟圣五精们没去过百灵国。
第五大四屁颠屁颠离开了这个房间，去准备自己的捕鱼大业。
魅灵目送他离开，房门被咔的一声关上，目光再转向桌面，看见了桌面上那本厚厚的日记，犹豫良久后，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不敢去海上高楼一探究竟，因为一种不详的感觉一直缠绕着她，所以选择了退却。但一本日记还不至于这样，而且，她对于白长生最后的留言耿耿于怀。
他那时候在她耳边说：
【你自己去完成，你之前说过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最重要的一件事？什么最重要的一件事？
一天下来，除了给他传递任务的必要交流之外，自己还有说过别的吗？
魅灵今儿一天下来，碰到的怪异事情太多，于是，装作自然而然的姿态，她拿起了那本日记翻开来看，一翻翻到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有上半部分被划掉了，是关于海上八段锦楼的内容，下半部分是一段关于虚妄执幻的内容，一尊金佛与一位神帝的战争？
想象力有点丰富，白长生的虚妄执幻貌似越来越玄学了。
还有一个显眼的地方，就是在这两段之间还有被补充的两句话，不过第一句被划掉了，只剩下第二句。
第一句：青神的幻境（被划去）
第二句：未知情况
魅灵眉头一皱，如此看来，八段锦楼确实不是幻境了……那座红色的海上高楼是什么情况？
摸一摸日记，这时候，魅灵才发现日记里面还夹着三个书签，而且都有字迹。
三个书签被魅灵摆放在桌面，上面的字迹分别是：【前往窝怪国】，【与大光明见面】，【与多闻论道】。
魅灵皱起黛眉，后面两个她暂时不多加猜测，毕竟有可能是白长生与另外两位神人的私事，窝怪国……八百国度之中有这么一个国家吗？
还有大光明和多闻，这两位神人……
不对！
魅灵全身一激灵，昏蒙的思绪忽然闪过一道雷电，照亮了记忆中一些被忽视的蒙昧区域，她忽然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大光明！
之前，白长生举例神人死亡的时候，说过大光明！但是大光明没有回归天宫啊！他还在他的圣光国之中充当着万世皇帝的角色。
八百神人之间互有感应，这是一种特殊神术。一位神人死亡，无论相隔多远，其他神人都可以感知到死亡的地点，这也是白帝死亡后，神人能够快速找到白帝尸体的重要原因。
结果，白长生却说大光明回归天宫了？！
还有那海上的八段锦楼，四头来历不明的海怪，白长生离开时要自己想起什么……
魅灵无法理清其中的关系，但是，魅灵越是思考其中之事，越是觉得一股阴寒之感沿着自己的背梁骨直冲脑门，心中的警惕与怪异开始惊现，而且越发沉重。
这是魅灵的神感，与她的四只天之翼一样属于魅灵特有的神人天赋，现在，她的神感越来越强烈，甚至让魅灵感到少许惊慌惶恐。
因为，这种级别的神感在魅灵作为神人的一生之中，有且仅有一次。
那时候是在深渊，她无意中落单，遭到深渊八柱中的四柱伏杀，就是这种忽如其来的怪异与警惕感救了她一命，让魅灵及时使用传送术遁逃成功，不然，她就有可能成为当年屠灭海妖深渊之战中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战死沙场的神人。
这是……生死之祸！
魅灵光洁的额头上冷汗密布，但神人毕竟是神人，经历过大风大浪，情绪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起身，准备去通知那群小精怪立刻修改法阵，直接传送到凤鸣港口，回百灵国！
百灵国是她的领域，到了那里，就可以使用国度大阵的加持，多少危险也足以抵抗，然后再联系地上天宫，方可高枕无忧！
“呼呼呼———”
一开门，魅灵显化出身后的四只黑色翅膀，翅膀一拍，魅灵整个人化为影子般的事物，像鬼魂般穿过组成船只的金属与坚木，出现在那些拿着渔网喜气洋洋的黄小人儿面前，通知他们这个不幸的消息。
“我刚刚收到讯息，这片区域现在十分危险，刚才你们遇到的只是一头海怪，被白长生所剿灭，但根据消息，这片海域实际上有四只海怪出没，处于极度危险状态，我不是白长生，很难在三头海怪的夹击之下保住你们，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立刻回陆地！”
为了能让命令贯彻下去，魅灵利用了一个小小的语言技巧，将白长生掐死的四只海怪单独拎出了三只，他们没有看见被掐死的海怪，这给了魅灵操作的空间。海怪对于航海者的威慑力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更何况，这是一群刚刚遇见过海怪的航海者。
果然，在听见海怪之后，第五大四这些愁眉苦脸的黄小人儿脸色从黄转白，惨白得可怕，连忙把那些渔网之类的东西扔回仓库，喊话长老和侍卫。
而魅灵抓住了第五大四，让他与自己前往船上的法力熔炉，她需要修改白长生留下的法阵以构建一个传送法阵，将整艘大船传送离开！
………
“轰轰轰———”
船舱底部，一口足有两个成人高、占据了大半底部房间的熔炉正在不断发功，从那些管道上传递出极其精纯的法力，船上的法阵凭借着这口熔炉提供的法力能量如常运转。
魅灵修改制造传送法阵的整个过程可谓风厉雷行，第五大四被他抓过来当下手，还有懂法术的几位长老也跟了过来，他们虽然在法术上的成就远不如魅灵，也比不过第五大四，但他们常年维护这口熔炉，而且极其熟悉船上的这些法阵与法力熔炉的构造，所以，一并都当做助手来用。
只是，修改到一半，魅灵忽然停了下来，那张绝美的脸孔浮现出一种让在场的黄小人们都感到有些害怕的表情，而且身上散发着一种忽冷忽热的怪异法力波动。
“我的神力……”她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