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化田是在傍晚时分才回西厂的，孙立均连忙摸着肥胖的肚皮迎了上去。
毕竟宇化田要是还不回来，他感觉自己都要生病了。
一个人小半天灌了一肚子茶水，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提着手臂、脑袋，身子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官来来回回，有些人还闻一闻、尝一尝，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孙立均也是个心狠的人，折磨人很有手段，手中也沾了不少血，可是在西厂待了一个时辰，他发现自己的心狠比起西厂的人来说，还是太温柔了。
刑部是用刑的地方，可是西厂却是折磨人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是变态。
好像这个世道不好，国家发生战争，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要将这份难受千倍百倍地加在其他人头上，这样他们才会心中舒坦一些。
果然是变态的人，才能带出变态的队伍来。
不过看着宇化田清冷的脸，孙立均连忙将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跟着宇化田来到西厂最里面，那里是宇化田处理事务的地方。
孙立均本来以为宇化田会单独找他商议事情，谁知道榆木疙瘩一样的李亮也跟着过来了。
这家伙，为人单板，也不会看眼色行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宇化田看上了，还当上了这么重要部门的三档头。
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宇化田请过来商议重大事情的，他怎么还跟上来了？就不知道要避嫌？
宇化田想着这里是西厂，就不和他计较这些小事了，反正等下宇化田会将他喊走的。
孙立均见宇化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正要上前和他寒暄几句，那李亮却一个闪现上前，站在宇化田身旁，在其耳边小声说着事情。
这更让孙立均无语了，说话就说话，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说这样说悄悄话，防谁呢？
这里除了我之外，你们也防不了任何人啊。
宇化田对李亮却似乎很是重视，他停下翻阅摆在桌上的公文，听着李亮汇报消息，清冷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情绪的变化。
大约听了一刻钟的样子，李亮汇报完毕，便径直走了，看也没有看孙立均一眼。
孙立均心想，也不和他计较，不和他这样的榆木疙瘩去生气。
自己堂堂刑部尚书，到哪里都是备受敬重的，可是在这西厂里，遇到这种不开窍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去影响自己的心情。
宇化田今日似乎心事重重，等李亮走后，他指着椅子说道，“孙大人，原本可以早点和你约见的，只是在皇宫前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耽误了。”
孙立均眼珠一转，“督主，可是那些书院中人闹事，在皇宫门口造势之事？”
最近因为议和之事，北莽举国震惊，这些个北莽书院中人一个个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要求将叛国贼荀基斩首，要求丞相荀懿下台，要求选用贤能，要求重新开战消灭大汉，再振北莽帝国之威。
这些书院中人不比普通百姓，他们学过知识，他们心中怀有家国社稷，他们有满腔热血，怎么能忍受这种屈辱，怎么能接受这种北莽一落千丈的境况？
不比那些世家、豪门，早已是可进可退。
无论出现什么事情，他们都能处于有利地位，谋求变通，寻求自保。
可是这些人不一样，他们还没有成功，他们还没有高官厚禄，他们还没有实现人生价值，岂能就这样毁了一生。
宇化田说道，“没错，就是为这件事情。”
“此事闹得极大，涉及的人多，有各方的势力牵扯其中，还有些人都是有身份背景的，能一呼百应。”
“前期衙门也抓了不少人，还有些人送到了你刑部大牢当中，你应该是知晓的。”
孙立均说道，“的确送了些人过来，只不过这些都是趁机作乱之人，想浑水摸鱼，弄点金器，偷点银两，或者伺机趁乱报复。”
“以前他们还只是在外街闹事，怎么这一次突然就来了皇宫门口呢？”
宇化田眼眸中滑过一丝深色，“这就是我们要重视的了。”
“这些人为什么能突破衙门官差的防御，能突破重重阻拦，直接来到了皇宫门口，光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警惕了。”
孙立均想起一种可能，“督主，你的意思是朝廷里有人想要他们这么做，想要他们到达皇宫，想要他们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看来，丞相荀懿所掌控的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宇化田冷笑一声，“从来就没有铁板一块的说法，这些为官者都是以利益为重，也都是见风使舵的能人。一旦形势不对，他们就开始准备后路了。无论是荀懿也好，哪怕是皇族也罢，在他们的眼中，都要看值不值得。一旦不值得，那都会果断切割。”
“现在那些人能抵挡皇宫门口，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说明了一点，荀懿的位子出现了动摇，荀基可能保不住了。”
孙立均忿忿地说道，“这个荀基，才二十多岁，就能当上六部尚书之一，本来就令人匪夷所思。像我当上这个刑部尚书，那可是一步一个脚印，一级一级脚踏实地干出来的，那可都是功勋堆出来了的。”
“他荀基有什么？论军功，他跟着荀懿去混功勋，结果连到手的蜀中也丢了，还被大汉一路出了祁山，丢了幽州等地，危及到了上京。论谈判，这次谈判，他竟然敢答应赔偿大汉两亿两白银，这可不是两百万，不是两千万两啊，是足足两亿两啊。而且他还分期赔付，第一笔赔付的银子七千万两已经送到大汉人手中去了，他才能活着回来啊。可是他回来之后，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反而到处颂扬他是如何为北莽争取权益的，是如何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
“这样的人该死，这样的人，不能保。”
宇化田看着孙立均有些激动的模样，心想，要不是你孙立均当初隐瞒不报，说离阳城是个瘟疫之城，一个活口也没有，有陆长生的今日？有大汉的今日？
大汉能有今日这番模样，还真得亏你孙立均做出的“贡献”啊！
“这些多说无益，我们要做一些准备。”
孙立均知道宇化田要说正事了，连忙问道，“督主，要做什么准备，是不是准备提前动手了？”
宇化田说道，“事情的演变已经有些超出我们的预料，只不过无论是荀懿赢了也好，还是这些闹事的人赢了也好，本质上都是北莽内部势力的争斗，无论哪一方掌权，都不会对我们这些在北莽为官的汉人有好处。”
“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大乱的时候，让他们更乱，让他们杀得死去活来，让他们拼尽最后一个士兵。”
“既然起风了，那就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