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管怎么说，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楚楠点点头，双手捧着纸包的饼子抱进怀里，和煎饼大叔打了个招呼，转身沿着来时的复路往治愈教会奔去。
除了那些日出时分便倚着实力与装备的自信，希望能早早吃到新鲜瓜的冒险者们，其余一般的灰城市民似乎还在顾虑着昨晚那起导致多人受伤的恶性事件而躲在家里，整条哈德里安三世大道都没有了平日的朝气与热闹。
只有他一个人用手挡着湿润的朝风，迈开小步跑在这空旷沉静的早路上。
短暂地经过昨天的工地，那里已经被群群城卫看守了起来，闪着魔力光芒的明亮黄线被鲜亮地挂起，连带着周围一圈建筑也都被一同框入，似乎是为了区分状况的有无，那些被划入警戒范围的民居店铺门沿窗边都用粉笔画上了大大的‘x’。
城卫们斑驳的铠甲映着彼此坚硬的脸庞，笔直的长枪衬着晃晃骄傲。
楚楠只是简单的驻足观望了一眼，接着便叼着半只饼子一边吃一边向着治愈教会跑去，像只捉住了飞盘的猎犬那样急促雀跃。
治愈教会周围的警戒水平也提高了许多，年轻冒险者半小时前离开时尚未到岗的警卫现在已经把守好教会的大门与庭院边侧的两个侧位开口。
这些警卫身上的制式铠甲又和灰城城卫们看起来颇有差别，张扬繁乱的装饰刻纹区分开普通城卫们斑驳的旧式制甲，那刻纹中游弋的以太光芒又为这魔法文明的造物添剂了些许近未来科技风格的精密，连带着那些扬扬冲天的长矛与腰间佩带的长剑也都一同经历了规模进行的附魔。
一枚白色的、雕琢着五官的太阳圆章精致地印刻在他们的肩甲上，那是个楚楠不认识的标志，大约是身份证明？又或者是所属部队名称之类的标志？
这支陌生的部队从上到下都展露着一股精锐而先进的文艺、冷漠气质。
楚楠出示了自己的冒险者卡片，附魔装甲警卫们的铁手摸过刚刚出炉的煎饼，取下他重要的aibo剑，彼此交换眼神，一言不发，冷漠的眼神一遍遍打量过他瘦弱的身躯，煎饼袋子被一次次打开，看起来这帮人恨不得带着楚楠先生去抽个血化个验再问问星座啥的。
旁边的修女姐姐立刻认出了楚楠，挥挥手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警卫们看到这个反应，终于点点头，让开位置允许了楚楠的进入。
呼。
总算进来了。
很难说自己上一次经历这样严格的检查到底是在哪儿，这检查的场景让他情不自禁想起穿越前在机场经历的那些森严戒备，只是和那讲究效率的搜索与探查不同，这些装甲警卫们冷冰冰的视线尖刀般剐来，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
拎着纸袋走进教会大厅，轻手轻脚走过几道长廊，楚楠回到了疗养所，掀开早晨自己苏醒的那个隔间，塞莉希还躺在上面静静呼吸。
稍微换了个面，他才发现这女神官原来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在盯着四面的白帘发呆，瞧见这闯进自己视线的熟悉面孔，塞莉希眨眨眼：“早安。”
“早安。”楚楠在床边坐下，把装着煎饼的纸包放在病榻边的小桌上。
塞莉希的视线一直停在他的脸上，楚楠挥挥手，像是驱苍蝇那样对女神官扇扇风：“看什么呢？”
“你出门没洗脸呢。”塞莉希说。
“啊？”楚楠一愣。
“嗯，那什么血迹啊之类的都还留在脸上，你是不是特别希望别人知道你昨天做了那么厉害的事情，所以才特意这么保持着原貌着着急急地就跑出去炫耀了？”塞莉希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揉揉眼。
“……”楚楠还真没意识到这一点，难怪那么多人看自己的视线都这么奇怪，他亡羊补牢似地搓搓脸，果然感到干碎的血块扑扑簌簌地落下。
女神官坐在床上摆摆腿，一仰身又重新倒了下去，在床上很没形象地扭动了一阵，撑了个懒腰。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把我当外人啊。”楚楠心情有点复杂。
“毕竟是楚楠。”塞莉希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楚楠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塞莉希又重新咕扭咕扭了一会儿，终于从床上跳了下来，拿起包着烧饼的纸袋，挥挥手：“走，出去吃早餐！”
楚楠点点头。
他们沿之前的路子回到庭院内，在靠近花圃的木栅边找了个长椅坐下，虽然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残酷的事情，但在那一切发生前，他们也都是有好好吃过晚餐的，所以这顿早饭的饼子楚楠虽然没买太多，但到头来他们还只是吃了个勉勉强强。
“虽然很好吃，但是光吃饼果然还是有点干了。”塞莉希拍拍肚子，说。
“那不就有饮水处吗。”楚楠指指一侧的洗水池。
那是一处刻在教会外墙上的托盆，从外观来看的话有点像是洗手间里的那种洗脸盆，但出水的机关上刻着净水的魔咒，从地中井水汲取的杂物都会被以太阻隔，只是时不时就需要清洗以免堵塞。
这样的拖盆在治愈教会的庭院，乃至于灰城各处都有分布，供给着路人的闲时用水，洗手啊漱口啊直接饮用都可以，只是为了考虑到卫生之类的原因，不允许直接把嘴巴凑上去对着口儿嘬。
虽然是类似于中世纪的政体和背景文明，这种细节的地方倒是设定的非常先进呢。
想来应该也是那位金色穿越者大佬耐着性子无微不至得一条条考虑的吧。
“呜哇，没想到连奥法骑士议会都派人来了。”塞莉希瞥了眼门口那些穿着魔法铠甲的警卫大只佬，很小声地感慨了一句。
“你们圣殿的所属部队吗？”楚楠问。
“嗯，和负责征战的圣殿骑士团和救援医院骑士团不同，奥法骑士议会负责对圣殿相关设施的保护，他们的铠甲就是特征，你看，闪亮亮的。”塞莉希点点头。
“真帅啊。”楚楠说。
“想整一套吗？”塞莉希突然神秘地微笑。
“啊？”楚楠一愣，看着女神官脸上神秘而微微耍贱的表情，稍稍凑了过去：“有搞头？”
“当然有。”塞莉希挤了个眼色。
“……你不会和我说，‘加入奥法骑士议会就好了吧’？”楚楠回想了一下这笨蛋这几天相处下来展现的白烂和各种不负责任的对话风格，有点犹豫。
“不用，当然不用，想完全获得一套奥法骑士的原装铠甲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真的加入奥法骑士议会的下属战团，但是一套附魔铠甲可没那么难，有钱就行。”塞莉希耸着肩打消了楚楠的幻想。
唉，钱。
光是这个字都够自己望而却步的了，菜鸟冒险者叹了口气。
“说出价格，彻底打醒我吧。”楚楠叹了口气。
“大概要15w吧，一件胸甲，整套下来估计怎么也得50w往上，当然也有便宜的。”塞莉希欣赏了一下旁边被数字捶打成灰白色的楚楠，笑嘻嘻地补刀：“当然，便宜的也有，只是……对你来说不便宜啦。”
“……”楚楠叹了口气，指指塞莉希的胸部……
“啪！”
塞莉希一巴掌打开了楚楠的指头，恶狠狠地瞪眼：“干什么干什么？指哪儿呢指哪儿呢，你难道觉得以塞莉希小姐的脸皮会被区区的‘贫胸’啊‘笨蛋’这样的词打击到吗？我可是早就见识过在那之后的地狱了哦！”
“不是啦。”楚楠揉揉手指：“我是想问你这件锁甲多少钱啦。”
“喔？”塞莉希愣了愣，不顾形象地拉拉领子——虽然就算拉开也看不到什么，她也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阳光水波般散过她颈下的风景，那是细密的，金属编织的细密锁甲，灿烂如破碎的海沫。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女神官似乎有点吃惊。
“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啊。”楚楠面无表情。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呢。”塞莉希惊叹地鼓鼓掌，对楚楠比了个大拇指：“你真是这个，楚楠先生，你是这个。”
“别闹。”楚楠叹了口气：“购置一套全甲肯定只是个梦想了，这一件锁甲又是什么价格呢？”
“圣职者免费，一般市场价的话接近3w马克，安神锁子甲，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装备，但它姑且也是圣殿生产的附魔装备，是圣职者分配到冒险者相关职业的时候赠送的护具。”塞莉希拍拍胸口，那件安神锁子甲并没有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听起来轻盈又安静。
“如你所见，它的安神指的就是这个不会发出声音。”
“感觉是很受刺客职业欢迎的装备呢。”楚楠想了想，说。
“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开始问防具的价格了？是受刺激了吗？”塞莉希理理衣服，问。
“还行吧。”楚楠摇摇头，他的视线飘向天空。
此刻天静云宁，秋高气爽的早步已经悄悄落在了灰城的城头，这两个多月来的嘈杂忙闹只像是一瞬间便飘了过去，这年轻的冒险者似乎是重新品味到时光的重量，又像是被昨夜那狠烈的三刀和一jio打碎了精神……该如何形容呢。
“要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楚楠犹豫着，叹了口气：“就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原来不止有跳犬一种怪物啊……这样的感觉吧。”
“很奇怪吧？明明之前已经蹭着别人的大腿一起去狩猎过别的怪物了，但是昨天早晨我还在和跳犬的战斗中勉强挣扎捡回一条命呢，心底里才刚刚生出那么一丝丝‘原来我也挺厉害’的小小自满，就被突如其来的boSS角色一巴掌打蒙了。”
楚楠叹了口气：“有种，发现原来不是厉害的家伙太多，而是我太弱了的虚无感啊。”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塞莉希戳戳楚楠的脏脸：“你才13级啊菜鸟，在圣殿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人家起步的水平就比你高啦。”
“所以才会这样感觉啊。”楚楠挠挠头，有点烦躁地说。
“但是这样弱小的你，还是在面对需要帮助的对象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真是了不起，楚楠先生，你的这份弱小恰恰证明了我当初没有看错人。”
长长的阴影遮住了迎面的阳光，菜鸟冒险者惊异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副素朴单调，毫无装饰的坚毅铠甲，和一束在阳光中灿烂洋溢的满意微笑。
楚楠认识这张脸，他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帕拉蒂亚城卫队长？”
“好久不见，楚楠，你已经成长了许多了呢。”城卫队长真诚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