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朱由哲赞扬自己的话，朱由检内心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满是忐忑。“你，你意欲何为？”
朱由哲伸出右手，轻轻拍抚衣衫，正襟危坐，脸上是一副严肃庄重的神色，“我要宰了阿济格。”
朱由检喉结抖动，牙齿紧咬嘴唇，脸色凝重的要挤出水来。“城外有阿济格的六千精骑。”
朱由哲点头道：“我知道。”
“阿济格手下有近三万附从汉军。”
朱由哲点头，“我明白。”
“在济南府，东昌府，青州府各地有清军精锐两万余，汉军，附从兵不下十五万之数。”
朱由哲再次点头，“我清楚。”
朱由检顿时有点怒不可遏，“那你还想杀阿济格？”
朱由哲取出信笺最上面的那封，展开后推到朱由检面前，“如果再不动手，后面就更没机会了。”
朱由检低头俯看，轻声阅读，“东虏与顺贼议和，顺贼提供东虏粮草三十万石，东虏引军南下，不再与顺贼争夺京师。”
“这是真的？”朱由检脸色难看。
朱由检把信笺收回，缓缓合上，“信中内容是洪承畴那里传出来的，不会有假。恐怕一两日内，多尔衮就会有所行动。就算多尔衮留下重兵防守蓟州以确保其后路，其能动员的清军精锐也在十二万以上。还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汉人附从军。”
朱由哲抬头看了一下朱由检，“阿济格南下之时不到三万清军，却能不断吸纳各路降军，攻城掠地，轻取大半个山东。其更是以六千精骑一路东来，无人敢挡，直接杀到临沂城下。若十二万清军携大量附从军南下，如何抵挡？”
朱由检眉头紧蹙，“就是不能抵挡，你才应该及早南下。清军虽战力强悍，但其不习水战。困在此处，才真是死路一条。”
朱由哲抬头看向他，“崇祯老哥，你见过黄河之水吗？”
朱由检面露不解，“黄河之水？”
朱由哲点了点头，“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其水流域广阔，两岸百姓赖其而活。但其又性情暴躁，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如此轮回不断。往往小灾易挡，大灾难绝，一场大灾能造成的破坏十倍于小灾。而小灾变成大灾，往往也就瞬息之间。崇祯老哥，你觉得这是为何？”
朱由检有些不明白朱由哲的意思，“你是问为何小灾变为大灾在一瞬之间？”
朱由哲微微点头，但又觉得解释起来实在麻烦，干脆换一种说法，“崇祯老哥，我想说的是势，成势的势。”
“黄河之水，在平时并没有那么大。但无数雨水汇入其中，逐渐造就其磅礴之势。当势不成，终有一日流入大海，一切恢复平静。当其势成，其将毁天灭地，再多人力也无法相抗。”
朱由检似乎有点听明白了，但又不是完全懂，“你是在说东虏？”
朱由哲微微摇头，“不止说清军，但你可以当是清军。清军势大，但汉地亿万百姓。靠他仅有的百万族人，二十万强兵是绝难一统天下的。所以，他们必须借势，这势可以是不断投降的汉卒，可以是各地劫掠的粮草，还可以是其不断扩大的地盘和城池。”
“总之，一切可以使其壮大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可助其成势。当其势成之时，这天下就是其囊中之物。”
朱由哲看着朱由检，“当然，我可以现在就逃到南边去，清军一时也难以南下，或许等将来时机成熟还能引兵北伐。但问题是丢掉了京师，放弃了北地，失去了人心，这毕竟使清军不断壮大。当其势成之时，仅有半壁河山的大明真能挡得住？”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你是想阻挡东虏成势？”
朱由哲点头，“是的。但更重要的，我想弄死阿济格。你看看临沂城外的累累白骨，看看沂水河畔被染红的河岸，就知道他有多该死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似乎还是难以理解，“为他一人？”
朱由哲想了一会，说道：“不完全是。阿济格代表着清军内部的一批人，他们想要靠强力，靠杀戮来彻底收服汉人。我要杀他就是想要告诉那些人，靠杀戮是无法占据汉地的。另外…”
朱由哲抬起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沉声道：“若阿济格六千兵力就能在山东腹地横冲直撞，并且最后大胜。那接下来就会分散成五千兵力，四千兵力，甚至一千兵力，这么多分散的兵力而又毫无军纪可言的军队肆虐天下，将造成多少无人的村落和城池。为天下人，他阿济格必须死。”
朱由检沉默了良久，算是大概明白了朱由哲的意思。
他想阻止清军成势，以防到时候局面完全崩坏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同时用杀了阿济格来打击清军内部的杀戮派，为汉家百姓争取一线生机。
还有就是避免清军太过分散，四处劫掠，对各地造成巨大破坏。
剩下的就是个人恩怨了，他真的想弄死阿济格。
想到这些，朱由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倒是有点佩服他朱由哲能想那么多了。“那你能击败城外的阿济格吗？多尔衮的大军即将杀来山东，你可没那么多时间。”
朱由哲摸了摸自己的下额，说道：所以得尽快，最好在十日之内攻灭阿济格。目前我只有三成胜算，好在李岩已经去了杨御蕃大营，若他主持大局，或许这个胜算可以提升到六成。只不过目前，首先要说服的是柏永馥。”
细雨打在脸颊上，柏永馥拾级而上，向城头走去，带动甲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本来，他已经躺下。
但天子突然召见，柏永馥他又不得不披甲前来。
看到灯光下坐下的身影，柏永馥单膝跪下，“末将拜见陛下。”
朱由哲看着他，没有说话。
柏永馥低着头，目光瞥向两旁，发现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他和崇祯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柏永馥感觉双腿有些发软，正待开口发问，突然一个悠悠的声音响起，“柏将军，可以把你的一切完全交给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