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笑了笑，磕在他肩膀问“你还记得我送你数学错题集扉页上的话吗？”
陈迟眼眶微湿“记得。”
那时的陈迟，父母恩爱，成绩优良，同学追捧，老师欣赏，一路胜意，何其意气风发。
那是在开学典礼，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一句发言。
但本是明媚的清晨，莫名刮起了大风，乌云也迅速笼罩了操场，登台的少年看向昏暗天空，又一次暗嗤自己的破运气。
出门多数下雨，买彩票抽奖总是不中，抽签总是坏签。
演讲台桌布被吹得翻飞，几千学生躁动不停，校领导看出这天气演讲不能顺利进行，急忙对讲
“我们下次再进行新生代表发言...”
陈迟不耐截断他的话
“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
没人想到优秀学生代表敢这么不给学校领导面子，更是一阵骚乱。
他看向台下浩浩荡荡的人群，再度开口
“没人生来喜欢学习，我也不是例外。”
那些对学习的枯燥和厌烦被堂而皇之说出来，吵闹被激得越发大声。
操场立杆之上，五星红旗翻飞作响，鲜明红色热烈张扬，少年站在讲台，看向昏色的天空，只勾了一个不认的唇角，抬手就扬了手中的演讲稿，任由急风将其带走。
少年目视前方，掷地有声
“拼尽全力的意义在于——
有能力选热爱之事，有本事护心爱之人，有力量守家国乃至天下。”
“演讲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欢呼。
是的，没什么比这更能诠释努力学习的意义。
那道在狂风里依旧清晰可辨的发言，让那个恣意的少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听雨并没有亲临现场，她只是回到了少年曾停留过的地方。
再次被他留存的光芒照耀。
一块复读的同桌听到黎青山问她喜欢陈迟什么？
说“你喜欢陈迟啊？”
跟三中那些只拘泥于方寸的同学不一样，复读班的同学都很刻苦，也没什么小心思，只与自己较劲，跟那一张张试卷较劲。
她的世界，好像大了一点。
也才发现，陈迟原来的世界，真的比他们的好很多。
姑娘没有隐瞒。
那女孩笑了笑，一点不意外。
“你不知道，他以前在一中，也很出名啊！是多少女孩心里的梦中情人，不，应该算学习的榜样和标杆，好多女孩为了能去他的班级，努力考前六十呢！”
林听雨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女孩的神情。
语气和眼神里尽是对那个少年的崇敬和赞扬，而哪怕听人复述，她都能感受得到当年那个少年的风华。
最后那个女孩无奈摊了摊手“我当时还觉得那些女孩是在飞蛾扑火，后来高考...”
她摇摇头“才发现，哪怕追不到光，可朝着光努力靠近，怎么样，都会亮一点的啊！”
是啊，用力逐光的人，又怎么会不亮呢？
黎青山问她喜欢陈迟什么？
很简单，也很正常，没有人会因为发现一个人的糟糕而去喜欢一个人，她喜欢他的光亮，他的优秀，还喜欢他的善良。
但最喜欢的，是因为他，自己变得更好了。
林听雨想到三中那些女孩，其实，她就是一个啊。
“陈迟同学，你不知道，你无意间，照亮了很多人啊！”
“还有，别这么说自己，因为，我觉得你很好。”
他曾经给她的肯定，如今被姑娘一字不差的还了回来。
这一夜，陈迟拥着姑娘哭得像个孩子。
次日早，姑娘先醒，想到今天日子特殊，她轻轻起身，下楼买了早餐。
一开门，被人猛的拉进怀里。
“你去哪了？”
人揽她揽得很紧，姑娘将手里东西挪开，有点懵“我只是去买早餐...”
陈迟贪婪嗅着姑娘身上淡雅的玉兰味。
起床后发现怀里的姑娘不见，那些曾经一去不复返再见却是天人两隔的恐惧。
再一次笼罩了他。
下意识去找她，但又，不敢给姑娘打电话甚至是发信息。
他眼眶泛红，声音嘶哑“小笨蛋，今天哪也不要去好不好？”
姑娘犹豫了一会，轻声“我还差一样东西没拿，很快...”
“礼物对吗？”
姑娘一时答不上来，见此人更用力扣紧她，挺拔高大的身躯靠在姑娘肩头，低垂睫毛
“我不要了。”
“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别去。”
就在这陪着他，哪也别去。
他真的怕了。
不得不说，黎青山最后意味深长的那句话完全掐住了他的命脉。
他生怕，姑娘也像母亲一样。
他万死都难辞其咎。
姑娘发现他光着脚，心里一疼，拥着人，柔声安抚
“好。我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
等人情绪缓和，姑娘才问“之前，我听季朔说你生日都请假不在学校，你去哪了？”
“想知道？”
姑娘点头“嗯，我之前听他们说的时候，有点担心你。”
直到坐上飞机，姑娘的手都一直被牵着。
下了机，走过街口，一路上都很乖的姑娘问“对了，你妈妈喜欢什么花？”
他语调难得柔了几分，“桔梗花，永恒的爱。”
姑娘牵着人往花店走，轻柔
“走吧，你妈妈今天会多收到一束桔梗哦！”
车在墓园门口停下，岗亭放行时，探出一个老爷爷，见到陈迟颇有些高兴
“小伙子，每年都很准时啊！”
陈迟下意识想递根烟过去，手刚刚伸到裤子口袋，又收了回去。
忘了，他戒了。
他颔首，礼貌恭敬“嗯，您辛苦了。”
老爷爷摆摆手“诶，守着老伴，剪剪花草，这日子一天天也就过去了。”
见他旁边带着个姑娘，推了推老花镜，笑着问“这是你女朋友啊？”
陈迟点头。
姑娘也点头打招呼“爷爷好。”
老人喜笑颜开连忙说“诶！好！”
“该带人过来看看，这姑娘长得真是灵啊！般配般配！你妈瞧了指定高兴。”
他们来得晚，墓碑前已经有了两束桔梗和祭品。
姑娘弯腰整理好花束，听到一声轻响，那个站起来高大挺拔的少年，此刻屈膝跪在了碑前。
她颤了颤睫毛。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彼时又复一年阳春三月，碑下有芳草窜出茵色，周围挺拔苍松又焕新绿，地下长眠者容颜依旧。
“妈，我带了个姑娘回来看你。”
一股和煦的微风恰在此时如灵般拂来。
姑娘搭上他掌心。
他们，业已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