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扶澈早就有的觉悟。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
在皇权面前，亲情是经受不住考验的。
“那，如果……”
身后的黑甲武士欲言又止。
“寡人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扶澈只是微微一笑：“不会有什么如果的，寡人可以退让，但绝对不会逆来顺受。”
……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扶澈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现在的咸阳很是平静，相比之下，函谷关前的血战，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一切都在不言中，可深深的不安，还是影响着每一个人。
咸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街面上所能看到的更多的是巡逻的军士。
虽然白日并没有限制人们自由出行。
可到处能看到的巡逻队，还是让人们极为压抑，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上都明白，这是帝国要发生什么大事的节奏。
上次咸阳这样严肃，还是数十年前，嫪毐叛乱的时候。
那时候咸阳血流成河。
而现在的情景，勾起了很多人，尘封的记忆。
扶澈正在寝殿内用膳。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王，陛下派人宣您觐见。”
门外的武士对扶澈说道。
“知道了。”
扶澈淡淡的说道。
三口两口的喝完一碗粥。
现在的扶澈的确是少了许多食欲。
山雨欲来，压抑的氛围让人烦闷，连带着吃饭的心情也受到影响。
帝国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这谁都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从来都是未知。
扶澈走出寝殿。
外面已经有寺人在等着。
在寺人的引领之下，扶澈很快来到嬴政的寝殿之外。
远远的扶澈便看到了扶苏。
“大哥。”
扶澈远远的喊道。
扶苏站在原地看向扶澈，嘴角挂着微笑。
“来了。”
扶苏笑道：“休息的怎么样？”
“还不错。”
扶澈说道：“父皇呢？醒了？”
“嗯。”
扶苏点头：“状态还不错。”
“不错？”
扶澈叹息一声：“不是好事。”
“该做的准备我们都已经做了，父皇现在应该也能放心了，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看天意了。”
扶苏拍了拍扶澈的肩膀：“你也不用执念，父皇坚持这么多年，如今虽然王者末路，却已经没有什么遗憾。”
“嗯。”
扶澈没有再多说。
和扶苏并肩站在寝殿之外，等待嬴政的召唤。
“大哥，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吗？”
扶澈忽然问道。
“那是自然，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是至亲骨肉。”
扶苏笑道：“但这个世界上很多时会有诸多不得已，尤其是身处高处，你要理解。”
“嗯。”
扶澈点头：“世人都说登高望远，却忘了高地局促，能够用来辗转腾挪的空间也要少的多。”
“是啊，道理就是这样的。”
扶苏笑了：“但是我们永远是兄弟，不是吗？”
“是啊。”
扶澈嘴角带着几分笑容：“我会永远记住这句话的。”
扶苏看了扶澈一眼。
心中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现在，兄弟二人之间已经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虽然影响不大。
可总归的距离更远了一些。
君不近臣。
臣不近君。
道也。
“太子殿下，赵王殿下，陛下请你们进去。”
一名寺人推开大殿的门，对二人说道。
二人走入寝殿。
寝殿之内，缭绕着一股子药味。
没有人喜欢，满屋子的汤药味儿。
“你们来了。”
寝殿的榻上，嬴政靠坐在其上。
“儿臣参见父皇。”
扶澈和扶苏同时说道。
“嗯，起来吧。”
嬴政笑道：“澈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儿臣，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扶澈看向自己家老爹。
相比于昨日的病恹恹的样子，今天的嬴政却突然好了许多，原本浑浊的双目更多了几分精光。
似乎此时此刻面前这位依旧是那位说一不二的大秦始皇帝。
然而……
扶澈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澈儿，你走吧。”
嬴政淡淡的说道：“带着你的人，离开咸阳，回邯郸去。”
“现在吗？”
扶澈问道：“儿臣不想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你必须走。”
嬴政微微一笑：“其实你也明白，你不在咸阳，回到邯郸，对于帝国的安危更加有利，有你在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而你在咸阳就给了敌人一搏的机会。”
扶澈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是的，儿臣明白。”
“所以走吧，回邯郸去，让燕赵成为所有人都畏之如虎的存在！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你在想要颠覆帝国绝无可能！”
嬴政笑道：“这样即便寡人已经不在，九泉之下也当为吾儿喝彩。”
“好。”
扶澈沉声说道：“儿臣这就动身。”
“嗯。”
嬴政点头：“去吧。”
扶澈拱手，随后转身向外走去。
步幅很大，带着一股子决绝。
快步向前。
当快走到殿门的时候。
扶澈停下脚步。
转身……
“扑通！”
扶澈叩首。
“儿臣扶澈，诀别父皇！”
说完，扶澈起身。
不再犹豫，大步向殿门之外走去。
“澈儿，山高路远，前路崎岖，一路小心！”
嬴政高声说道：“你是帝国的猛虎，是寡人最器重的儿子，这条路走下去！不准回头！”
……
看着扶澈的背影消失。
嬴政原本的精神似乎萎靡了许多。
双目之中似有泪光。
“父皇。”
扶苏来到嬴政身边：“真的就不能让他再多留一会吗？”
“扶苏你要记住。”
嬴政看着扶苏：“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那些朝臣在想什么，但是，你要相信你弟弟。”
“儿臣明白。”
扶苏说道：“父皇想说什么，我都明白。”
“你要信他，要用他，更要保护他。”
嬴政说道：“澈儿固然永无无敌，有当年武安君之风，可短板也非常明显，寡人推他上位，是不得已而为，诸多弊端在寡人死后必然显现。”
“你是后继之君，对于你这位位高权重的弟弟，你要明白，他的地位越高，就越是处于危险之中。”
嬴政沉声道：“即便澈儿知道退让，可也难免有心之人的揣测。”
“你要护着他。”
嬴政道：“寡人说的你明白吗。”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扶苏郑重道：“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