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林娜问道。
“差不多就在钢月开始的那一会吧。”苏怜卿说。
“钢月？这名字你从哪听来的？”
“我刚编的，”苏怜卿抬头看向外面血红的大地，“你注意到了吗，真月亮也在天上。所以那只机械圆球当然就是某种科技产物了，它使监视者的现实锚定手段都失效了。”
“你没有怀疑过，你恢复记忆是那串手链的问题？”林娜走到了苏怜卿身边，仔细打量她全身。
“我没受伤。”苏怜卿看见林娜的眼神，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平时也戴过这个手链几次。根据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它应该只是一个施法媒介。”
“是吗。”林娜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
“它能短暂打破现实锚定吗？看来妮娅对你更上心。”苏怜卿笑着说。
“你吃醋啦？”
“是啊，我醋的不行呢。”
“我看不出来。”
她们本来是想逗对方笑一笑，结果却谁也没笑的出来。她们抬头观察了四周。楼道里除了液体滴落的声音，安静的很。
那些深渊化了的血肉只是无差别的攻击，无规则的乱爬，没过几分钟，不是被杀死，就是将自己饿死。
它们根本不吃东西，它们只是纯粹的发疯。
“据说，这些东西被称作‘深渊标本’。”林娜忽然又说。
“是啊，标本。”苏怜卿说，“残缺的【无限】特性，只能让肉体疯长，却不能创生能量。能量耗尽，就不再无限了。”
她们又沉默了。
“这座城市都已经毁了吧。”过了很久，林娜才说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苏怜卿没答话。
她们早就都想到了。
甚至可能更糟，她们都不知道钢月的具体范围到底有多大。
“真可怕啊……”林娜叹息道。
苏怜卿慢慢的走到林娜身后，抱住了她，把脸埋在林娜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林娜没动，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我很害怕。”苏怜卿说。
林娜苦笑。
“这座城市里应该不止有我们能承受钢月吧？”她试图给苏怜卿一点希望。
“就算有，”苏怜卿说，“等到太阳升起，我们也仍然只是幸存者罢了。”
林娜听了这句话，想反驳，但是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是啊。无论如何，这座城市已经毁了……”
苏怜卿从林娜的背后抬起头，“这座钢月到底是什么人建造的呢？”
“我们会知道的。”林娜安慰她，“我们不会忘了这一天。”
苏怜卿点了点头，放开了林娜，走到了她身侧。
“我们出去走走吗？”她问，“即使钢月直射，你应该也能撑很长时间的吧。”
“你呢？”林娜皱眉看向她。
“应该和你的状况区别不大。”苏怜卿说。
“别这样，你已经为了我死过一回了。”林娜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这会的夏夜凉风还是很重的，所以林娜出门前披了一件外衣。她把外衣盖在了苏怜卿头上，形成了一个兜帽。
“那可不只是为了你，不过谢谢。”苏怜卿没推辞，用林娜的外套盖住了自己的脖子和脑袋。
她们走出了大楼。钢月直射到皮肤的一刻烧灼感立刻传来，但林娜不是很在意。
她们默默的看着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个生命。植物并不受影响，但是所有的动物都已经化作了虬结扭曲的触手团。
而且都已经凉透了。
仅仅过了十分钟而已。
“说真的，我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走到空旷的街道上时，苏怜卿说。
“是啊，我也没反应过来。”林娜说，“这一点预兆都没有……”
林娜忽然停住了声音。她感到脊背发凉，她忍不住看向附近的玻璃幕墙。
苏怜卿身边站着的少女，头顶恶魔犄角，身后长尾悠然的摆来摆去。蓝色眼睛极为深邃，嘴角天生含笑。
“不对，有预兆！”林娜看着自己的影子，失声喊道。
“什么？”苏怜卿惊讶的问道。
“我，昨天下午，吃了一个，人。”林娜缓慢而坚决的说。
苏怜卿面色严肃的看着林娜。林娜把眼神从玻璃幕墙移开，看向苏怜卿。
“能说说具体过程吗？”苏怜卿平静的问道，看起来就好像对这事很有兴趣。
“你不害怕吗？”林娜疑惑的问道。
苏怜卿又沉默了几秒，笑了一声，把头上的外套拿下来，盖到林娜头上。
“你脸上的红纹有点多了。”她提醒了一声，“跟我说说吧。”
于是林娜把自己下午看到的——至少是她以为自己看到的——告诉了苏怜卿。
“你有注意过那个被吃掉的人吗？”苏怜卿一边想一边问。
“我没看见。”林娜如实说，“但是我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黄峥？”苏怜卿站住了。
“他很奇怪，是吧？”林娜问。
“你不怀疑他就是……”
“说实话，这个世界都被搞成这样了，”林娜看了看红色的街道，“我也没什么兴趣关心他是哪个神了。”
“再说……”林娜又继续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真的，林娜。”苏怜卿笑道，“在现实推理的时候，可不一定假设越多越偏离真相哦。”
“你是说……不，就算那是假的，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也许，它在某个你们都意想不到的角度上，反而会成为真相。”
林娜和苏怜卿都吓了一跳，黄峥就站在她们背后。
“你……”林娜皱眉。
黄峥这会的样子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仍然穿着在教室门口看到的那套金黄色戏袍，不过这一次没戴兜帽。
也没笑。
“这时候出现是想做什么？”苏怜卿警惕的问道。
“我知道。”黄峥并没对这不太礼貌的话语和态度生气，他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周围的景象：“真惨烈啊，是吧？”
“你想说什么？”林娜问。
黄峥笑了笑，然后又满脸肃然。
“打灯！”他用洪亮的咏叹调高唱道。
铿！一道明显的聚光灯通电声。
林娜和苏怜卿大惊失色，她们发现自己正站在夜晚的城市。月光黯淡，路灯明亮，零星有灯火亮在众多黑窗之间。地上没有深渊标本，天上也没有钢月。
“多美的夜景。”黄峥笑眯眯的说。
“我们应该付出什么代价？”林娜连忙问道。
他总不是为了变个魔术给她们看吧？
“你太功利了，孩子。”黄峥说，“这对我并不难，只是台上台下的切换而已。”
“台上台下？”苏怜卿疑惑的问。
“戏剧表演时，只要限制灯光，就能让简陋的布景也能看起来真实。”黄峥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如果把舞台全部照亮，你就会发现那些草，树，城堡，都只是纸板木板而已。”
“可是，”林娜问道，“就算是布景……”
“我这么说吧，两边……都是真实。”黄峥语气温和的说。
林娜一下沉默了。
“我们该怎么锚定？”苏怜卿问道。
黄峥笑了。
“你们的悟性很好。”他说，“我有很多个真实，而你们这里，有两个选择。”
“第一，”他指了指这片灯火，“就这样离开。这个现实会自己慢慢凝固住。”
“这个现实的缺点，我想你们在之前的那次锚定里有所见识。会经常有另一边的东西透过来，而且如果发生了什么变故，也会被打破。”
“第二呢？”林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