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沐摆了摆手，将那份项目报告推到他面前：“鼎峰的事情，上面已经有了结论，我们服从安排。现在，工作重心要重新调整转移。卫国，春峰，你们看看这个，第一季度重点项目，有几个进度严重滞后，特别是城北那片老工业区改造和跨江大桥的延伸线工程，拖不得。”
王春峰拿起报告扫了一眼，微微蹙眉：“老工业区那边，主要是几家遗留企业的搬迁补偿问题一直谈不拢，阻力不小。其中一家纺织厂的老厂长，是省里某个退下来的老领导的亲戚，比较……固执。”
“补偿标准要合规，但也要有温度。春峰同志，你亲自去协调一下，听听那位老厂长的想法，如果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在我们的政策框架内，能照顾的尽量照顾。”
“但是，原则不能突破，项目的进度更不能无限期拖延。告诉他，这是晋阳城市发展的大局，希望他能理解和支持。”
王春峰点了点头：“好的，书记，我下午就带人过去。”
李东沐顿了顿看向周卫国：“至于跨江大桥延伸线，你主抓一下。我听说是资金拨付和沿线拆迁遇到了点麻烦？”
周卫国叹了口气：“资金是一方面，省里答应的那部分配套，因为前阵子一些其他事情的影响，审批流程慢了下来。另一方面，沿线有几个钉子户，要价远远超出了补偿标准，背后好像也有些人在鼓动。”
李东沐沉吟片刻：“省里的资金，我来和梁书记、陶省长沟通。拆迁问题，还是要深入群众。我们不能简单粗暴地扣帽子，说人家是钉子户。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搬？是故土难离，还是对我们的安置方案不满意？或者，真有什么人给了他们不切实际的承诺？”
“工作组要再进去，一户一户地谈，把政策讲透，把安置房的优势和未来的发展前景给他们看清楚。同时，公安部门也要注意摸排，是否存在恶意煽动、阻挠正常施工的行为。依法办事，两者都要硬。”
来到晋阳任职后，李东沐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在干工作的统筹把握上又进了一步。有些工作若是能在最小代价下拿下，就完全没有必要扩大影响。与刚来时的那种强硬手段相比，统筹能力“刚中带有柔”。
李东沐的指示既展现了推动工作的决心，又体现了处理复杂问题的细致和人性化考量。
周卫国和王春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信服，这位年轻的书记，手段越来越老练了。
两个小时后，相关职能部门的会议结束。
李东沐单独留下了分管农业农村工作的副市长，详细询问了江县“全国乡村振兴示范县”经验推广的情况。
“我们市的农业基础还不错，尤其是特色农产品和乡村旅游资源，上次申报虽然因为一些程序问题没能最终入选，但打下了很好的底子。”
“目前按照您之前的指示，我们正在协助他们进一步完善规划，特别是在产业融合和乡村治理体系现代化上下功夫。”
李东沐听后摇了摇头：“光有规划不够，要有实实在在的、能让老百姓得实惠的项目支撑，下周我要去县区进行专题调研，不看安排好的点，随机走访，听听村民的真实想法，看看他们到底需要什么，担心什么。”
“好，我马上按照您的指示，对全市的农业工作进行再安排。”
一周后。
李东沐轻车简从，直奔县区。他没有通知县里主要领导，只让分管副市长和市委农办的一位副主任陪同。车子驶下高速，进入文和县地界，窗外是连绵的山和点缀其间的村落。时值初春，天地里一片盎然的绿色，但李东沐却注意到，一些靠近路边的田地，庄稼长势似乎并不太好。
他让司机在一个名叫石集村的路口停下。
一行人步行进村，村道还算整洁，但两旁的一些房屋显得有些破败，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李东沐走过去，蹲下身，用带着些本地口音的土话和一位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家，感觉今年粮食长势咋样啊？”
老人抬眼看了看他，见他衣着普通，态度和蔼，便叹了口气：“不行喽，年头旱，期间又闹了虫子，化肥价钱还死贵，挣不到几个钱，勉强糊口吧。”
“村里没组织统一防治病虫害？没搞点节水灌溉什么的？李东沐追问。
“搞是搞过，但……唉，就那么回事吧。”老人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旁边院子走出来，他打量着李东沐和他身后那几个气质不凡的人，随后便接口道：“领导，您是上面来的吧？”
李东沐笑了笑：“算是吧，路过，看看。你是？”
“村里人都叫我赵老四，算是村里的种植大户吧。”汉子搓着手道。
“您刚才问的那个，我跟您说吧，上面政策是好的，搞统防统治，搞高标准农田。可到了下面，有时候就变味了。买的农药有时候效果不好，施工队干活糊弄，好好的水渠没用好几年就坏了。而且，光是种地，刨去成本，真挣不了多少。年轻人都跑城里打工去了，没有年轻人才，想干点啥，也挺难的。”
李东沐认真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他又问了问村里土地流转、合作社经营的情况，赵老四倒是知无不言，言语中充满了对改变现状的渴望，也透露出对基层落实政策不力的无奈。
离开石集村，李东沐心情有些沉重。
他之前看过文和县示范县的申报材料，写得花团锦簇，但基层的现实依然骨感。
政策从省到市，再到县、乡、村，层层传导，能量难免衰减，甚至可能出现扭曲。
随后，他们又随机走访了两个村，情况大同小异。在最后一个村，他们甚至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冲突”。
一群村民正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村干部的人争论着什么，情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