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朝阳将升。
她身上换了身仙府烟青色长衫。
身体已是大好，只是还有些虚弱无力。
想到爷爷，兰岚翻身下床，踢蹬上鞋子就向外跑去。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兰岚抬头一看。
鹤发童颜的仙长，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发髻简单插着一根玉簪，手上端着一碗药。
即便是兰岚撞上了他，那碗药也没有丝毫晃动。
兰岚顾不得礼貌，忙抓住他的衣袖。
“仙人，请问我爷爷呢？”
仙长把药端给她。
“我可不是仙人，叫我真人即可，这碗药你先喝吧”
兰岚依言，接过来就喝了下去。
药很苦，但是再苦也没有浇灭她对爷爷的担心。
兰岚快速抬头看着真人，眼神坚定恳求。
伍德真人叹了口气。
“你跟我来吧”
真人在前面带路，兰岚跟在她身后，短暂的沉默后，他停下来等兰岚走到他身边，与她边走边说。
“舍身大祭，从走出家门的那一步开始，行三跪九叩之礼，诚心发愿。”
“心诚则会震响心钟，这只是传说。”
“心钟是天道法则的回响，有声无形，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又是什么样子。”
不，昨夜她见过，那浅金色似水晶一般浑身散发着光亮。
兰岚默不作声。
“你爷爷是近五百年来唯一一位能让心钟响起的凡人，很了不起。”
兰岚跟着仙长，一路走来，碰见几个同样穿着道袍的修士，他们看上去都像是青年的样子，穿着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烟青色长衫。
头上简单用一根发簪盘着头发，和影视中那种穿着华丽的神仙不太一样。
他们每一个人都对着身前的真人施礼。
他们叫他伍德师叔。
只是他们每个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自觉都带着些怜悯。
兰岚沉默。
总要眼见为实，不论是什么结果她都会尽责到底。
活着，她要代替小兰为老人养老。
死了，她也要为老人安葬。
就这样，兰岚随着伍德仙长一路来到了正厅，那里平时是会客招待贵宾的地方，此时停着一副普通棺材。
兰岚迈进正厅的脚顿了顿。
她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见，她眼里棺材旁边站着两个半透明的灵魂，是小兰爷孙俩。
她垂下眼睫，泪水花眼滴落，鞋面上洇湿了一小片。
身旁的弟子走过来半蹲下，平视着兰岚。
他手中拿着的是孝衣和麻布。
“我帮你穿上吧，请节哀。”
“多谢。”
兰岚的嗓音还有些干哑。
穿戴好后，兰岚来到灵前看着棺材内被收拾好的爷爷。
消瘦的脸颊，皮肤没有血色，睡得安详。
身上穿的还是来时的那身打着补丁的衣裳，是干净的。
爷爷和小兰就坐在她的面前。
兰岚紧张了一瞬间，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她直视着老人。
爷爷和小兰身体散发着暖白色的光。
小兰穿着是从前母亲给她做的长裙，变回了五六岁的样子坐在爷爷怀里。
兰岚看到爷爷抱着小兰笑着对她点头。
忽然眼前闪现昨天的画面，那段艰难的坚持，似乎有了结果。
老人家或许是听到了兰岚说的话，只是他固执的相信听到的是幻觉，坚定地认为只要到仙府就一定能和孙女再见。
原来他求得不是小兰活过来。
他只是想去找小兰。
身边响起兰岚听不懂的颂念声。
她向面前的火盆里不断丢着纸钱。
一捧，又一捧。
火星一段又一段地翻涌上来。
纸钱烧完后，兰岚对着爷爷叩首。
爷爷，我敬重您，也感谢您，虽然您最后这段路本身不是为了我，但我依然要感谢您。
再生之恩，余愿两位早日投胎转世，来生平安喜乐。
每一次叩头，兰岚都在心里默念着。
一、二、三、……
在场的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一开始的叩头他们习以为常，但接下来兰岚没有停止叩首的动作。
肃穆的灵堂上，他们没有交头接耳，神识传音却也是议论纷纷。
就连跟在伍德真人身侧的池灯亦是有些不解。
“师叔，她这是？”
伍德真人眼含欣慰地点头。
“她在还愿。”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对乞丐爷孙会有这样的气节。
消息传开后，大家诵经之声越加虔诚。
看不见的声波圈圈荡漾开。
爷孙俩的魂魄越加凝实。
朝阳一缕阳光射进正厅，穿过爷孙俩直直照在兰岚身上。
伍德真人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模糊的魂魄。
他愣了下，继而神色复杂地看向正在叩头的兰岚。
爷爷牵着女孩来到真人身前，对着真人深深一拜。
伍德受他一拜，微微颔首便开始颂念往生经。
而众人看不见的是，随着兰岚的叩首行动，四周渐渐有紫气像她汇聚而来，兰岚越叩首，和身体的融合度就越高。
紫气在她身上沸腾似火焰一般。
兰岚此时一心还愿，即便是身体有些发热，也没有多想。
‘砰’
还您一千一百一十次叩首；
‘砰’
还您一千一百一十一次叩首；
这些是您这一路叩首的次数。
兰岚额头渗血，头晕目眩。
兰岚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没有在心里默念。
“爷爷，请您受礼。”
‘砰——砰——砰——’
兰岚险些要晕过去。
伍德真人指尖亮起一阵金色的灵力对兰岚的额头输送了一缕灵力。
一阵清凉带走了额头的昏沉与疼痛，眩晕感立时消失。
待兰岚再次睁眼，迎着朝阳，那爷孙俩已是不见。
……
归灵仪式后即将送葬。
就在兰岚以为会有人来抬棺的时候，伍德真人从袖兜中掏出一叠红色纸人，落地成兵，抬着爷爷的棺材就往门外走。
第一次看见伍德真人的仙法，有些诧异，忍不住频频打量那几个抬棺的纸人。
每个人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通体穿着红色朱砂战甲，面上用红色方巾围住，头带草帽，朱砂做成珠帘包围住整个草帽。
眉眼在珠帘下看不真切。
瞧着他们步伐轻巧地抬着棺材，在她身旁的伍德仙长似乎是看出了兰岚的好奇。
“怎么，你是在好奇我这几个纸人吗？”
兰岚闻言回头，没有掩饰。
“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仙术，确实很好奇。”
“这是五行傀儡术当中的镇兵。”
“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入仙门，自然可以学习这些。”
仙门？入？
“您是说我可以去仙门求学吗？”
“前提是你有天赋才行。”
兰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的天赋。
又看了看那些抬棺的镇兵。
这次正大光明地观察。
甚至靠近轻轻戳了戳镇兵的红甲，温热的，质感像玉。
很快，一行人到了后山湖边的空地上。
众人架好柴木，镇兵将棺材放在柴木上，又淋了一圈的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