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的眼神，痴傻的灵魂。一个男人在哈哈大笑，吞下一整瓶药片。另一个男人用头撞墙，鲜血滴在水盆里。
护士长注视这一切，嘴角扯起僵硬的微笑。她拉住莫非的手：“欢迎，你将在这里得到最好的治疗。”
莫非只是低着头，避免和她有眼神接触。
因为他是装疯，以此来逃脱牢狱之灾，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他们穿过娱乐室，那个男人还在撞墙。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血滴溅到莫非的皮鞋上。
护士长猛然回头，这个女人的眼神了无生气，仿佛将死的鱼类。
“放心吧，这都是正常现象。”
她重复了一遍：“放心吧。”
……
“跟着我做，把篮球举高。”
莫非把球塞进壮汉怀里，而对方不为所动，只是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就像刚出生的婴儿。
“你想教酋长打篮球？白费力气。”
这句话听上去很有条理，似乎不该出现在精神病院。
但说这句话的人很快蹲下，把野草连根拔起，大口吃了起来。
“谁知道呢。”莫非耸耸肩，准备再试一次。
阳光很好，莫非一遍遍教外号【酋长】的傻大个怎么玩球。
酋长低头，看着上蹿下跳的莫非，眼睛里似乎有光线溢出。
他慢慢举起了球。
……
“我说，这个座谈会不能放到晚上吗？我想看篮球联赛！”
莫非拍着凳子，抒发不满。护士长微微侧头，眼神隐藏在反光的镜片后。
过了很久，她才冷淡的说：“这违反了医院规定。”
“去他妈的医院规定！”莫非大喊，有几个病人哈哈笑起来，又赶紧捂住嘴。
护士长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充满压迫力。
“莫非先生，我必须提醒您。”
她声音很轻：“如果您继续妨碍本院的正常管理，我们将采取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手段。”
……
几个护工将莫非从电疗室扛出来，扔到地上，随后转身离去。
莫非像条狼狈的狗，趴着不停喘息，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力气。
病人们围拢过来，担忧的看着他。酋长伸出一条手臂，帮助莫非从地上爬起来。
莫非使劲儿搓搓脸，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她不让我们看篮球联赛，我有办法。”
他一马当先，病人们跟在后头。
莫非带领人们钻进一个偏僻的诊疗室，护士长房间在另一侧，无论如何不会听见吵闹声。
莫非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选中一面墙。他让病人们站在一起，自己则走到人群中央。
他指着墙壁，语气兴奋：“好的让我们回到篮球联赛的现场，男篮世界杯预选赛！伊朗对战巴西！”
病人们渐渐意识到什么，指着刷白的墙壁欢呼。
仿佛那里真有个电视，并且真有一场比赛正在直播。
莫非声音低沉：“今晚伊朗的主力队员负伤，很遗憾不能上场。”
人群发出失望的声音。
莫非一挥手：“但是伊朗的战术选择非常激进，开场就是快攻，内侧传球……好球！一个漂亮的勾手！”
病人们跺脚，吹口哨，仿佛真看到了一次精彩的进球。
莫非不停解说，病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
他说的口干舌燥，嗓子火辣辣的疼。最后，莫非以“伊朗队87:53战胜巴西男篮”做为结束语。
哪怕在场病人连伊朗在哪儿都不知道，所有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莫非站在中间，被人群簇拥，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没有电视，没有比赛。但今晚有莫非，他们很快乐。
几个小时后，热情终于消散。
人们谈论着这场精彩的球赛，三三两两走出房间。莫非落在最后面，盯着一个水槽若有所思。
“如果能举起水槽，砸破窗户，我们就可以逃出去。”
他走向那个水槽，用力搬了搬。
水槽纹丝不动。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莫非脸上有点挂不住，骂骂咧咧：“至少我尝试过了。”
他跟上朋友们。
……
很久没见过莫非了。
头天的时候，有人问，莫非去哪儿了？没人知道答案，只能迷茫的摇摇头。
但很快有人接话：“他去准备下一场球赛了！”
人们笑起来，心里充满了憧憬。没人觉得他会出事，因为那是莫非。
第七天，有人问，莫非去哪儿了？
这次，笑声少了很多。有些人沉默不语，一个男人站起来，轻轻用头撞了下墙。
他的额头早就结疤，但现在一撞，伤口又有开裂的迹象。
第十四天，休息室里很安静。突然有人说：“莫非回来了！”
于是所有人涌出去，笑容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莫非果然没出事，他总有那么多办法。
只有酋长，酋长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迈步走出娱乐室，看见了莫非。
莫非仰面躺在病床上，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将死的鱼。
他额头上有一条清晰的缝合线，有人从那里将颅骨切开，取走了什么东西。
酋长低下头，和莫非对视。他发现莫非虽然睁着眼，但眼里没有快乐，没有悲伤。一无所有，空空荡荡。
朋友回来了。
不过仅仅是他的躯壳。
拐角处，护士长的背影一闪而逝。
酋长沉默站在病床边，直到日暮西山，所有人走了个干净。他慢慢俯下身，将自己最好的朋友抱在怀里。
然后勒死。
安静的做完这一切，酋长为莫非合上双眼。
他走到那个偏僻的诊疗室，被病人们称之为【球赛地】的房间，找到水槽。
酋长抱住水槽，肌肉鼓起。
一阵牙酸的嘎吱声响过，水管断开。
酋长将水槽举到半空。
扔向那扇困住了所有人的窗。
……
冯素安静的看完剧本，一遍，然后又一遍。
她将剧本翻来覆去看了四遍，扑上来捏李斯的脸：“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我的天呐。这，这，这太精彩了。”
素素姐语无伦次。
她坐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喝了好几口茶，这才稍微平复心情。
“隐喻很多，非常多，我只能看出一小部分。”
她抚摸茶杯：“你真的只用半小时就写出了这个故事？”
冯素放下茶杯，把剧本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太神奇了，你的灵感都来自哪儿？”
李斯看了眼豆芽，轻咳一声：
“说来你可能不信，来自一个厌学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