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令姝从未见陆令湘露出这般模样。
女生面若寒霜，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望过来的目光幽冷深邃，像是雪山之巅的冰，带着一股沁入灵魂的寒意。
只是一眼，就让季令姝感到不适，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的目光在季令姝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视线，毫无波动地看了看庄羡宁，遂垂下眼，冷冰冰地问出一句：“你在做什么？”
庄羡宁弱弱道：“我跟令姝有点私事，不方便在外面说，就……”
她还没就出个所以然来，就被陆令湘打断：“她自己有嘴，不需要你帮忙解释。”
这话出口，季令姝另外半截心也凉了。
季令姝一直知道，她姐姐并不是什么温和的性子。
高冷孤僻，桀骜不驯，这些词用在陆令湘身上确实没毛病，不像假的。
别说是不熟的人，就算是陆令琛这个亲弟弟，都没法昧着良心说陆令湘脾气好。
倒也不是脾气差那么回事，只是她本来就生了张生人勿近的高冷脸，性格不能说冷漠，但距离感十足，很难跟她熟起来，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连父母都不例外。
也就季令姝趁着年纪小的时候当挂件，眼泪撒娇一套下来，生生把姐姐磨得转了性子。
虽然是限定款，但她在季令姝面前确实只有高，没有冷。
像越过寒冬的风，像初春的雪，凛冽剔透，干净温柔。
可眼前这个不一样。
她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像经年不化的冰。
不需要证明，不需要分析，只凭相视的一眼，季令姝就能确定，面前这个不是她姐。
姐姐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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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令姝不是第一次被关在梦中的身体里，却是第一次在心间生出如此强烈的排斥。
她抗拒着想逃离，可梦中的身体根本不受掌控。
她被困在其中，听她所听，见她所见。
挣不脱，也避不得。
于是她听见自己说：“我当然有啊，所以呢？她是没有嘴巴还是没有脑子？”
而陆令湘靠在门边，目光垂落，嗓音很冷：“令姝，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她哼笑一声，反问道，“我闹什么了？”
“到底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们没事找事？”
空气中的火药味很重。
庄羡宁从沈相宜身后站出来，试图打圆场，却被季令姝瞪了回去：“闭嘴。”
她从桌沿收回手搭在腿上，语气更凉：“这没你的事。”
大概是被她的气场震住，庄羡宁没再火上浇油，沈相宜却是个头铁的，护着庄羡宁据理力争：“羡宁被欺负没人管，转班过来有问题吗？难道留在一班继续被那群人渣欺负？”
“怎么？是我们欺负的她吗？这丫鬟谁爱当谁当，就非要踩我们一脚，显得你们特仗义特能耐是吧？”
“自己当好人还要踩别人一脚，贱不贱啊？”
梦中季令姝牙尖嘴利，嘲讽值开满，可沈相宜也不是个好惹的，分毫不让反击道：“羡宁在一班被孤立不是你的错，你们被戳脊梁骨就是我们的错了？”
她顿了下，冷声道：“你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因才有果，这不都是你们自找的吗？”
“季大小姐，我们不指望您有多少同情心，至少别落井下石行吗？”
“同情？”季令姝重复了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嘲讽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同情她？她有什么好同情的？”
沈相宜被问得沉默了下，季令姝却毫无顾忌，丝毫不怕揭人伤疤，一字一句问道：“没爹没妈的多的去了，烈士子女也不止她一个，就她特殊成国宝了，全世界都得哄着捧着是吧？”
闻言，陆令湘眉头皱得更紧，目光也更冷冽：“季令姝，你……”
“你什么你？别跟我讲大道理。”
陆令湘不开口还好，她这一说话，季令姝的火气不减反增，再维持不住冷冰冰的气场，话音带着明显的怒气：“我妈还在呢，轮不着你教育我！”
她吼完这句，情绪似乎平复了些，再开口时又变成了慢条斯理的阴阳怪气：“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多管闲事了？”
“她爸妈不在，庄羡安也死了吗？轮得到你来给她出头？她是会下蛊还是救了你的命，让你这么护着一个外人？”
不等陆令湘回话，季令姝又低下头，冷嘲道：“抱歉，又忘记了，你们两个异父异母亲姐妹，感情好着呢，我才是那个外人。”
说完，她端起水杯，动作快到几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精准泼了庄羡宁一身。
屋里响起沈相宜震怒的质问，季令姝却充耳不闻。
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杯，笑得很甜，在这个场景下，就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的诡异。
“这是你们打林悦那一巴掌的利息。”她说着，偏头看向陆令湘，“你要是看不过眼，也可以帮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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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姝？”
季令姝分不清自己是被梦中的上课铃震醒，还是被人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从梦境抽身，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她：“令姝醒醒，收卷了。”
季令姝含糊地应了声，起身坐直，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又听见姜来问：“你怎么哭了？”
说着，她动作利落地拿出抽纸，递到季令姝面前：“赶紧擦擦，我先收卷。”
季令姝下意识道了谢，接过纸巾，抬手摸了下眼角，果然是湿的。
好在卷子没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来收卷的功夫，班上其他人已经在收书包。
季令姝慢吞吞地收着书，眼睛往左前方的方向瞄。
林悦和庄羡宁坐在第一组第三排，两个脑袋挨得很近，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见到这幕，季令姝才勉强从梦里的情绪抽离。
可回忆起宿舍里沈相宜的亚克力立牌，季令姝心中又是一梗。
明德楼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深夜幽静，树影凄凉。
大概是梦中残留的情绪作祟，季令姝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夜色，心情无端变得低落，升起一个极为悲观的念头。
这天好像再亮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