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分多钟吧，咔哒一声，房门被拉开。
看见对方，门内门外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陆令湘扶着门框，长发随意扎在脑后，神情是一贯的冷淡，不见丝毫倦意。
明明身上还穿着睡衣，可她往那一站，就有种睥睨天下的镇定气质，隐隐与梦中最初的那道身影重叠。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陆令湘垂眸看人时，难免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搭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更是显得压迫感十足。
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张绷紧了弦的弓。
蓄势待发，很有攻击性。
尽管陆令湘调整得很快，不过瞬间，便收敛起那一身锋芒，重新变得柔和下来，可季令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许是梦境残留的情绪作祟，她往后退了一步，方才抬起头，揉着眼睛含糊问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是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刚好醒了。”夜色昏暗，陆令湘又垂着眼，看不清脸色，“你呢？怎么也出来了？睡不着吗？”
季令姝双手抱着玩偶，下巴搁在鲸鱼头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又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做梦吓醒了，出来透口气。”
听到这话，陆令湘神情一愣。
她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一手拉住季令姝，另一只手绕过身体，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梦都是假的，醒过来就没事了。”
想了会儿，陆令湘又问她：“如果还是害怕的话，我陪你睡可以吗？”
季令姝抬起头，语气疑惑：“会吵到你吗？”
她对自己的睡相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低声补充道：“我睡觉很不老实。”
“嗯。”陆令湘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问，“那要姐姐陪你睡吗？”
“做噩梦有人陪着的话，可能会好一点。”
陆令湘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这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的话，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
季令姝稍稍迟疑了下，遂点了点头，睡眼惺忪地跟着陆令湘进了房间。
-
两米宽的双人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凌晨三点，天还未亮。
暖色的床头灯瓦数极低，灯光微弱，根本不足以撕破夜色。入目皆是一片朦胧，半暗半明，看不真切。
季令姝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同睡过了。
春节去姥姥姥爷家拜年时，她和表姐挤一张床，从头到脚哪哪都不自在，安安静静扒着床沿躺了大半夜才合眼。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大概已经不习惯身边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但换成陆令湘，好像也还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难适应。
季令姝犹豫了下，小心翻了个身，往里面挪了挪。
迟疑了会儿，她又往外一动，稍稍拉远了些。
窸窸窣窣间，陆令湘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怎么了？旁边有人不习惯？”
“有一点吧。自己一个人睡久了，确实不太习惯。”听到声音，季令姝老实下来，没再动弹。
她躺了一会儿，见陆令湘似乎还没入睡的迹象，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你呢？会觉得不适应吗？”
“还好。”
不知是不是季令姝的错觉。
黑暗中，陆令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白天要柔和很多，语速也慢了下来，颇有耐心的样子。
“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光线太暗，季令姝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从说话的语气推断，陆令湘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轻声细语，不露锋芒。
跟书中描述的女主性格严重不符，但很像季令姝记忆中的陆令湘。
语气平和，不急不慢，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善意。
“不用着急。慢慢来，时间长了就好了。”
季令姝怀疑，原文女主大概是真有那么一点女主光环在身上的，能轻而易举蛊惑人心，让人不由自主信服于她。
就连恶毒女配也逃不过。
季令姝微微阖眸，强压下心头想要跟人坦白的冲动的念头，
她攥紧右手，声音很轻，低不可闻。
“那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那是一句很轻的呢喃，可陆令湘听见了。
她思索了下，回复道：“暂时没有。”
“等你愿意开口了我再问，不想说也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我随时都可以听。”陆令湘的声音十分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般。
安静了好一会儿，陆令湘又出声道：“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季令姝愣了下：“问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令湘回道，“你是我亲妹妹，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季令姝却莫名感到有些鼻酸。
她“哦”了一声，思索两秒，决定放弃，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还是算了。”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再说吧。”
不等陆令湘开口，季令姝便先发制人：“等等，你是不是猜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故意那么说的？”
陆令湘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忍不住抬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冷静道：“没有，你想多了。”
季令姝不太相信，却也没跟陆令湘唱反调：“行吧，那就当是我想多了。”
季令姝说着，冷哼一声，斗志十足：“不就是等嘛？我肯定比你忍得久，看谁先憋不住。”
姐妹夜谈坦白局变成耐心打赌，这个发展显然超出了陆令湘的预料。
她再怎么算计人心也没料到，季令姝奇奇怪怪的胜负心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急性发作。
对方没问和自己坦白有所隐瞒，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尚且有开脱的理由，后者却可能导致信任危机。
被这么一搅和，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开口了。
见陆令湘犹豫，季令姝也没失落。
四年经历绝非书上寥寥数笔就能一带而过，要把那些事情解释清楚，陆令湘还有得头疼呢。
她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如果陆令湘足够敏锐，抓住了她的小尾巴，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交代清楚就是。
可若是对方毫无察觉，或是明明已经意识到了，却问都不问一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场对峙中，她和陆令湘总有一个要低头。
反正她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并没有那么急迫，为什么不可以任性一把，等对方先开口呢？
从十二岁的夏天到现在，整整四年，她都没能进入陆令湘所在的世界。
她走了好远好远，好不容易来到那扇门前，却在跋山涉水的路途中耗费所有，没了开门的力气，也丢了敲门的勇气。
倦意来袭，季令姝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困懒道：“睡了睡了，睡醒还要去京市呢。”
和男主见面这么关键的剧情点，她可不能掉链子。
季令姝粗略回忆了下原剧情，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陆令湘打个预防针，忍不住提醒道：“对了姐我跟你说，那姓骆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不要跟他有牵扯。”
“不要靠近男人，尤其是一个家住太平洋的霸总，会变得不幸，真的。”
说完原男主的坏话，季令姝认真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坚持己见，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离他远点，世界太平。”
季令姝承认，自己是有一些双标的。
她可以把陆令湘和原书中那个高冷无情的女主角区分开来，也能认清钟九思等人与原书的差异，偏偏就是对骆清淮放不下戒心。
骆清淮这人她没接触过，网上也查不到什么信息。
都不认识的人，谈不上喜恶与否。
但季令姝十分讨厌书里那个霸总男主。
远的不说，就凭他隔三差五在还未成年的女主面前刷存在感，又是打脸这个，又是警告那个的霸道作风，便足以让季令姝对这位男主的好感跌到负值。
熊家长熊孩子她见得多了，熊对象还真是头一回见。
降智光环，恐怖如斯。
如果不是实在没查到霸总的公司跟电竞网文行业有牵扯，季令姝都怀疑他故意打着为女主出头的幌子排除异己了。
好奇怪，再观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