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被这突然而至的嗓音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下田埂。
还好他老当益壮，身手敏捷，立马一个闪身稳住了身形。
假装淡定地拍了拍大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不远处的秦思筝喊道。
“咋了？小秦知青。”
秦思筝看着这似乎有点功夫在身上的老头，笑着指了指被擒得死死的李顺晴，然后又扯着大嗓门。
“大队长 ，我要举报她！”
“啊？你说什么？你要把她举高？”
大队长边侧着身子边举起右手放在耳朵边，一脸疑惑地接收着声音。
秦思筝听着这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屁的回应，撇了撇嘴，突然福至心灵。
“大队长！我要把顺晴婶子举高了！”
只见听完这话的大队长，立马跑了过来，眼睛死死盯着被制服得死死的顺晴婶子。
“顺晴，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怎么新知青一来就要举报你！”
看着嘴巴被捂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唔唔”声的李顺晴。
大队长头疼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俩放开她。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了。我是发现了李顺晴你这个人，就是被你男人宠坏了吧，只要一天不惹事，你都算在那天积德 行善了！”
每个大队都有那么几颗老鼠屎，他们石川大队如果有个惹事精排名榜的话，李顺晴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大队长，这回你可冤枉我了！都是这个贱蹄……”
李顺晴刚指着秦思筝愤恨骂道，就看到大队长恶狠狠盯着她的眼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识相地改了称呼。
“都怪秦知青，要不是她把我的糖抢去吃了我也不会骂她。说到这个，大队长你给我评评理，我说秦知青不对，这俩人还来骂我。你说有这种老乡吗？胳膊肘往外拐，上赶着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同乡！”
“李顺晴，放你m的臭屁！谁胳膊肘往外拐了，我们这是帮理不帮亲！”
“就是，大队长。你可不知道当时那李顺晴说得有多难听，还说我和王大丫是队里的汉奸，要把我们拖出去枪毙！”
大队长看着刚说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边蹬腿边哭得要死要活，不时捶自己两下胸口的杨兰花。
刚准备开口说叫她站起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抑扬顿挫地哭喊声。
转过去一看原本还一脸愤怒盯着李顺晴的王大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学着杨兰花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时捶捶自己的胸口再捶捶地。
“欸～（第二声）有些人她没有良心欸～（第四声）我滴一家老小欸～（第四声）个个都是农民阶级啊～就是这样欸～（第一声）还有人说我汉奸啊～”
秦思筝听着这好哭又好笑的腔调，肚子都快憋疼了，不明白大队长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听完。
其实她压根不懂大队长心里的苦，这种调调他已经听太多，免疫了。
就连他自己的婆娘和儿媳大吵过一顿后，也会来上这么一套。这都属于地方特色了！
大队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真心觉得太累了。
怪不得这队上的妇女主任一个个都看着显老那么多，这叽叽喳喳，又演又唱的谁受得了。
“小秦知青，还是你来说吧。”
一听到大队长指着秦思筝让她来把前因后果仔细说一遍，两位婶子立马止住了哭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站一旁的李顺晴不愿意了，举着手跳过来：“凭啥她先说，我刚还没说完呢！”
王大丫和杨兰花看着她又出来作妖的样子，立马对视了一眼，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那动作连贯顺畅的直把在附近地里偷看的上工人，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男人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啊！还能这样？惹不起了！惹不起了！
李顺晴一看她俩这架势，知道她俩肯定不会让她先开口了，只好咬了咬牙。
“行吧，就让秦知青先说，我年纪大让着她点！”
“李顺晴，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杨兰花麻利地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后，把还在哭得稀里哗啦的王大丫给提溜了起来。
“好了，大丫，差不多可以了。这哭啊要掌握精髓和场合，不过你今天这哭腔比上回有进步，下次继续努力啊！”
王大丫和杨兰花是半路姐妹。王大丫是去年才刚嫁过来的二婚女，因为以前在前夫家一直生不出儿子，所以总是被婆婆打。
使得原本就安静斯文的性子在长期的奴役中变得越发怯弱。
好在娘家硬气逼她和前夫离了婚，同年又在媒婆的介绍下嫁到了石川大队认识了性格泼辣的杨兰花。
杨兰花一开始是瞧不上这个说话声跟蚊子一样的女人的，但经过长时间相处，了解了她以前所受的苦后，就在潜移默化的交流中慢慢改变了王大丫的性子。
自此两个人是越来越投缘，时不时就互相探讨如何才能更好的且不惹人厌烦地进行撒泼。
大队长瞧着这俩不仅不觉得丢脸，反而一脸自豪的姐妹花，捂了捂额头。
“秦知青，你还是快点把事说清楚吧，别耽误了开荒。”
秦思筝点了点头，一脸的乖乖巧巧，只是开口说的话差点把李顺晴气死。
“我刚来上工时，顺晴婶子就问我是不是秦知青，我虽然不知道啥事，但还是点了点头，问她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结果她上来就问我爸是不是首长？”
大队长看她说完停了下，转头看向那对献眼宝姐妹花，就看见她们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就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寻思我爸是不是首长也和顺晴婶没多大关系，就没接这个茬。但转头一想长辈说话不理又不太礼貌，就从兜里拿了几颗糖，分给几个婶子一人一颗，就当甜甜嘴。没想到婶子她竟然说我小气，不大方还不如地里刨食的乡下人舍得。”
秦思筝说完就看到大队长狠狠瞪了李顺晴一眼。
“我看婶子既然不稀罕这颗糖，那我就索性自己吃了好了。结果婶子突然叫跳起来指着我鼻子骂，说我……说我……”
大队长看着秦思筝眼框微红，双手死死捏着衣角的委屈模样，声音有些放缓，尽量显得温柔些。
“她说了啥？不要怕，勇敢说出来，队上会为你做主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握拳放在身侧，沉沉吐出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婶子说我是贱蹄子，狐狸精，肯定是之前在城里做了什么下流的事才被逼着来咱们大队的。还说如果我爸是首长就不可能让我下乡的！”
大队长听着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这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气得脑门子嗡嗡的，恨不得抽她两个大嘴巴子解解气。
“顺晴婶还说没见过哪家首长千金用旧手套，穿打补丁的破衣服。杨婶子和王婶子出来叫她不要这么说，她还狡辩说我们知青是下乡来进行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她作为贫下中农今天对我说的话就是再教育，必须要乖乖听完…”
这次不等秦思筝说完，大队长直接冲着李顺晴吼了出来：“谁教你说那话的！领导人都说了勤俭节约是美德，在你这成了啥了？你知不知道你那话传出去会害了 我们整个大队的！”
说完又点了点一旁的王大丫和杨兰花：“你们俩听她确实说了这话了？”
杨兰花直接朝李顺晴“呲”了一声：“何止呢，她可威风着呢，一口一个秦知青撒谎，不诚实，作风有问题。对了！还说你媳妇是个蠢货！”
“什么？她李顺晴敢再背后这么说老娘！”
刚听见社员们议论秦知青被欺负了的事，队长媳妇就赶紧带着知青们赶了过来。
结果还正好听见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走了过去，占着身高优势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啪啪”上去就是俩耳光。
“李顺晴，嘴要是不想要了就一直扔粪缸里，别浸了几天，不洗就拿出来用！”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扇懵了的李顺晴，冷不听反应过来正准备坐地上哀嚎的时候，队长媳妇直接一把拽过她胳膊，给她拎了起来。
“你敢学这套，我直接给你胳膊撅折了让你哭个够！真的是一把年纪了，天天丢人现眼，好的是一点没学到，天天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秦思筝属时是被桂花婶的操作给飒到了，不经朝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看到点赞，桂花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秦知青面前表现得这么凶悍，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秦知青，有啥委屈直接说出来，婶子给你做主了！”
秦思筝重重地点了下头：“顺晴婶子，我确实听别人喊我爸首长的。至于你说的干部子女不用下乡，不会穿打补丁的衣服，用旧的东西的事儿我是不清楚的。”
“我父亲在家时就常说军人要以身作则，尤其是他们这种有职位在身的更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秦思筝顿了顿然后提高了声音，充满感情地将剩余的话说了出来。
“领导人打小鬼子的时候多苦，身上的军装补了又补，但还是坚决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建国后更是身体力行地去践行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我们城里人在这种熏陶下都知道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规矩。顺晴婶你怎么就觉得穿旧衣服，用旧东西是丢脸的呢！”
在场的人听完她这番话都沉默了，虽然每个人在心里都觉得穿新衣服更好，更体面。
但是他们敢说领导人说的是不对的呢？除非是疯了，这要被革委会听到直接拉去蹲大狱，吃花生米去吧。
大队长默了默，想说这次就算了，就当给李顺晴一次机会，但没想到张连文却突然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