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笑了笑，喝了口烈酒。
“自从仙子来这，我亲眼见到仙子，才明白世间竟有如此超然世外之人，可怜我半辈子待在浑天阁，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自以为承天命，其实不过是命运的一环罢了。”
银汉总是念叨些观晴听不懂的话，而且总是吹彩虹屁，听一次两次还算受用，可听多了就觉得尴尬，所以她没有答话，只是夹了两片熟梨子吃。
银汉明白观晴为何不答，他说这话也不是要求观晴作答的，他只是想说这些话，因为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好受，况且现在不说，以后未必有机会再说。“观晴仙子准备好下山了吗？”
观晴短暂愣了一下，“现在还早嘛，不着急下山呢。”
银汉听说却是皱紧眉头：“已经不早了，你的修为已经稳固，现在已经可以下山了，你待在山上干嘛？还不如早早下山。”
观晴也皱了皱眉头，眼睛转到别处没有看他：“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心里有数，用的着你催。更何况我还没有好好欣赏这里的景色，你非要我下山干嘛，我多吃你一天面饭能把你吃穷咋地？”
银汉态度正经，摇了摇头说：“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这么散漫，你知道如今山下是什么景色吗？”
银汉故意卖关子，观晴心想，还能是什么景色，最多就是魔修肆虐，大肆屠杀凡人修士呗。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吃梨子。
“如今魔修肆虐，绿草洲偌大一个洲，竟然只有雨林那一小片地可供修士生存，而凡人几乎逃不开魔修的残害。常绿洲还好些，四方家族聚集成四个大家族抱团，所有门派合并成三大门派紧紧依存，白鹤门虽然合并入暮云仙宗，但好在保住了修士性命。”
再看观晴神色，她的神色没有变化，只是默默吃烤地瓜。
“唉，你呀，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忙，你还这么散漫，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观晴吃了地瓜，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想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能在脑子里诅咒魔修不得好死，然后他们就真死了不成？再者说了，你这么担心山下之人，也没见你下山除魔卫道啊。”
“要是你强到一定程度，也不见得办不到。”银汉叹了口气，“你不想知道你的朋友们还活着吗？”
观晴又转了转眼珠子，她还能不知道她朋友活不活着吗，更何况他们要是有事他就不是这个表情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是赶紧下山吧，这里有什么好的，这里再好，也不能久待。别说外面的人，就是浑天阁的弟子也个个人心惶惶，不是为了自己而担心，而是为天下局势而担忧。”说到这观晴就有些好奇，她问道：“浑天阁的弟子不是隔绝尘世，一心研究天时地利，占卜未来吗？”
“他们是隔绝尘世，但他们还是人。”
观晴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她不是人？她在心里翻个白眼，她是个大度的人，不和他计较。
“你整天担心那么多，先不说有没有意义，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浑天阁，怎么不担心你自己？你们浑天阁再这样下去就要解散了。”
“解散就解散吧，浑天阁自诞生便承接天运，自有自己的任务，任务完成了也就该解散了。”他的话说着语调轻松，可观晴听起来却有些难受，银汉和沈茫启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她身上肯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许浑天阁诞生之由也有她的一份，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恋，但她又不是傻子，种种迹象，以及自身经历都告诉了她她绝非凡类。
若上天真有心思抬一位修士来拯救苍生，那还不如直接抬，创造一个浑天阁，然后让它为了她生，为了她死，何苦来哉。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天命之子，说的好听，还不是踩着别人上岸。若天命这样不公，那她作为天命之子，岂不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那位？
她突然就不想做天命之子了。回想十年前，她自信而高傲，认为自己乃天命之子，旁人皆是凡品，虽然与人相处皆是正常，可从未有人真正进入她的心底。
如今什么都没变，似乎什么都变了。当她垂涎的东西唾手可得时反倒觉得有些难受，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天命，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为什么就落在她的头上，她真的值得吗？
她暗自出神。银汉察觉到她又顾影自怜，知道她心宽眼明，不是寻常人，他对她，又是爱慕，又是可恨。他以为的天命，是盖世英雄，或是谋士，但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一个对任何事都没有欲望，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在意的，他永远看不透的人。
他曾调查过她的身世，她的身世稀松平常，似乎只是个最普通的修士，他也了解过她少时经历的事，也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银汉，你觉得，天，善良吗？”银汉想了想，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都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可我却觉得恰好相反，天不会在乎，只有人才会损有余而补不足。”
银汉立即摇了摇头：“天不会偏心，正因为不在乎，才会在乎。”
“不，天就是偏心的。”银汉抬头看向她。“天时地利，何为天时地利？变化才叫做天时，世间一切都是变化的，古人以为天时循环，才会说天地不仁，可天是会变的。这世间万物发展乃是有方向的，它不是无序的、混乱的，而是有序的，正因为有序，正因为有方向，所以不仁。”
“早在人出生时，个人的方向便已经显现，包括修真界的发展也好，是有方向的。”
银汉无言，天自有天之道，天前进的方向，便是天之道，我们是天地之子，自然应该照着天地指引的方向前进。若说不公，天地不会偏袒任何一人，若说公平，天地早有前进的方向。
银汉望着观晴有些泪湿的眼眶，仿佛看到了天地的影子，天地的方向大到一望无际，天地的方向又小到以一人口吻说出真相。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究竟何为天命之子，怪道天命天命，诸多天命加身于一人，那人本身仿佛就是天地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