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枣花岛隶属于临州，但地处海域，距海岸很远，气候和临州并不相同，到夏季雨水不少。
雨水汇聚，在树林间冲出几道沟壑，大约半丈宽，枯死的树木悉数被冲倒，不乏形态各异的树根。
倒省的苏萱去挖。
她在树林间转了一圈，捡到七八个，用溪水冲洗干净，截断杂乱的根须，带着回洞府。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斗法场洒了一层银灰，沉星钢废渣像是裹着霜。
陆缺还在斗法场练刀。
他和人较量时候，动辄山崩地裂，但平常练刀，力量收敛于刀锋，很没有气势，还不如街头把式好看。
苏萱看不出名堂，偏了偏头，疑惑地询问道：“天渊剑宗比试，末了，白湛说是她输了，白湛不说谎，所以应该是你赢，你为什么不承认？这事多有面子。”
“上九亢龙，盈可不久。谷岛之战，黎宗主布局百年为我搭台，扬我声名，而后我五百一十五岁成就炼虚境，宗门施恩于修仙界为我庆贺，如今大夏修仙界，上至渡劫下至练气，只怕都听过陆缺两个字，我的名声已经到了极致，正该谦以自牧。”
陆缺转腕掠刀，一道透明涟漪散开，又道：
“我打算冲击第三轮筑命，先决条件就是要戒骄戒躁，包括心境上躁狂，何况说是输了，也并不影响我的声名。天渊剑宗相师姐输在我手里不止一次，仍然是本时代最强的剑道天骄，季南茵输得更多，但不影响修仙界前辈认为她的潜力天下第一。”
苏萱挺在乎那场较量输赢。
想了想。
又追问道：“你真能赢过白湛？”
“其实不能。”
“啊？”
“比试切磋不同生死战，若生死战，以白湛的挪移术而言，我怎么拦得住她？所以真打起来的话，我奈何不了她，她也奈何不了我，没有输赢。”
“对呀。”
苏萱恍然大悟。
白湛会影闪和分影定身，对阵同阶，哪怕是高一阶的，只要不去硬拼，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输赢争论，到此为止。
苏萱绕着斗法场边儿闲走。
一会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冲击第三轮筑命？”
“这我哪儿知道，只能不停磨练。”
“你很香呀。”
听到这话，陆缺忍不住笑道：“磨练体魄，不免使气血外散。”
苏萱狡黠眨眼：“我回洞府等你，还要把房间收拾收拾，出去一个月，里面肯定积了灰尘。”
“你想要一个小苏萱？”
“不想，再说咱们才积了多少阴德，哪儿能生出像我这样的狐妖，根本不可能。”
陆缺停刀收势。
苏萱仰着俏脸幻想起来：“我要有孩子的话，绝对是个小陆缺。对，没错，那样不仅能继承你的财产，还能回青丘狐坟跟苏寒衣争家产。”
………
南陶历，三千六百八十五年。
八月初二。
参合宫北斗阁开了次简单会，但却做出了一个震惊修行界的决议。
宗主黎鸢退位，由丰滢接掌轮值宗主（人族）一职。
原本丰滢和萧云灿都具备竞争宗主的条件，甚至萧云灿的支持率更高，但随着陆缺成就炼虚，这种平衡被彻底打破。
宗主执掌宗门，背后必须有坐镇长老支持。
眼睛不瞎的参合宫弟子都能看出来，陆缺接替参荇的位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萧云灿非常优秀。
但没办法。
大宗门在修仙界纵横捭阖的根基，还是实力二字。
而黎鸢在退位前一天，她亲自革除外事堂堂主宋昙、积山堂堂主牧安之、暗堂副堂主付无痕的职务。职能堂口的堂主，在宗门内根深蒂固，为了减小影响，以黎鸢的威望做这件事最合适。
三位堂主不仅被革职，事后又交由执法堂拿办，按其罪行，各自判处监押年限，在陆缺曾住过的裂谷囚牢做起狱友。
此事由黎鸢亲自操刀，本来波澜大作的新老势力更迭，渡过的非常平稳。
低阶弟子甚至不知宗门发生什么。
夜里。
黎鸢独自来到裂谷囚牢，胖子宋昙正贴着囚牢栅栏哼曲儿，曲子非常下流，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连忙住口，堆起一副笑脸。
“宗主，您怎么亲自来这种地方？”
其实宋昙料到黎鸢今晚会来。
担任外事堂堂主多年，如何会不懂得势力更迭会有牺牲。
一切都不意外。
宋昙担任外事堂堂主期间，贪墨六百多万丹劵，以参合宫的庞大体量来说，简直是两袖清风，十分清苦。
至于其他，也无非是接受过七八回修仙世家送的资源和女色，不算太严重的罪。
但把他监押起来，好处诸多。
一者办了个职能堂口堂主，能让临渠见景梁五州的修仙势力出口恶气。
二者为参合宫再树正直风气。
三者一朝天子一朝臣，给宗门里那些别有用心的老家伙敲敲警钟，让他们明白往后得服从丰滢的政令。
理由不胜枚举。
站到监牢前。
黎鸢问：“觉得委屈吗？”
“没有。”
“说实话。”
面对黎鸢的目光，宋昙逐渐心虚，偏开了头：“宗主，您知道宗门如今的关系网是由我领头慢慢建立的，临渠见景梁几州的修仙势力，这几百年也是我领头维持，一时撒了手，心里确实不好受。”
宋昙双手放到头顶，拨开发丝：“宗主您看，宋昙的头发都白了许多，但这不是向您诉苦，只是想告诉您，宋昙殚精竭虑，未负宗门。”
黎鸢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知道。”
声音落定，沉默许久。
枯叶一片一片从树上掉落，沙沙地被风吹动。
很静。
宋昙怔怔看着外面，不知想什么。
黎鸢忽然理了理衣襟，走到宋昙的正对面，拱手作礼。
抱歉。
话不必说，宋昙明白。
“宗主您不用这样，换个地方住罢了，我还能歇歇。”
黎鸢道：“我已经卸任。”
“你，你怎么能…”
“宗门需要新生血液，才能保持活力 ，我们都可以被取代，但宗门要繁盛，或许有一天参合宫也会衰落，也会消亡，可我希望这天慢点到来。”
黎鸢轻笑：“叶子落了，树不会死，反而会长的越来越高，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