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情绪剧烈变动,一声低喝,引得灵力迸发,周身之外气流如沸,呼的卷起道劲风。
他金丹后期逼近圆满的道行,灵力突然暴走引起的风势,只怕能把周围几条街夷为平地。
小小心里一惊,连忙出手,双手虚报之间,三寸气剑凭空而出,剑尖垂地,绕剑身中轴飞速旋转,产生的拖拽之力,居然将已刮出丈余的劲风拽的定在空中。
这刻,风有了形状。
流霞郡百姓趔着身子观望,又害怕,又好笑,只见风卷起的黄土定在半空,就像几头龇牙咧嘴的黄色怪兽。
爱玩的小小和孟拾鱼并称海字双璧,但论实力却是天渊剑宗海字辈第四人,高师弟许远一大阶,剑诀一变,立即把许远酿成的劲风扯成丝线,绕在三寸气剑上,并随手抹去。
咚!
小小打了个下许远后脑勺:“师弟,你怎么回事,伤到百姓怎么办?”
许远眼眶发红,身上裹着一层厚重的沉默。
当初家境贫寒的许远和同乡兄弟雷同业踏入修仙界不久,遇到一位说书人,说书人谈论天机,声称一镇之地气数有限,出了资质卓绝的雷同业,许远难以出头,若要打破困局,就必须杀掉雷同业(见第140章同门相残)
许远以为那位说书人就是锁龙镇的说书人周兑,信以为真,当真杀了原本情同手足的雷同业。
多年以后,疫娥祸乱天下,各宗均出战辅州,许远在期间见到过大夏五位巨擘之一的周兑,结果大跌眼镜,周兑和怂恿他杀雷同业的说书人并非一人…
眼前,涂三姑突然提起死去已久的雷同业,又称她从前说过书,不就是说,许远当年遇到的说书人其实是她。
雷同业死去多年,死时不过炼气境,许远已经是煌煌金丹修士,身担天渊剑宗第一峰教习的职责,即便当年之事东窗事发,大概也是天渊剑宗内部处理,关个一甲子令其反省,也就完了,绝不会让许远抵命。
但许远自身对此心有愧疚,一直不愿意回想,也不敢回想。
需知当年是雷同业雷公子替许远出了葬母的银子,给了许远衣食温饱,恩同天大。
受天渊剑宗教导那么多年,在修仙界经过那么多事,许远已经明白过来,修仙正途在于争,而非夺,差之一字,失之千里,当年的确是他做错。
在涂三姑说出“她以前也说过书”这句话以后,许远心里潜藏许久的愧疚种子蓦然破土而出,冲击着道心,并将道心撑开一道细微裂痕。
他的眼中被血丝填满,身躯晃了晃,像是立不住。
涂三姑似乎很享受愚弄别人的感觉,笑意愈浓,继续往许远心脏剜刀子:“记得雷道友为人纯善,倘若如今还在世,一定会是许道友的生死兄弟,修士啊,道行越高就越寂寞,越珍惜当初。”
涂三姑说完了这话,拱手告辞。
她看出来许远渡过火炼之劫的机会并不大,如果道心受创,就会更小。
………
阴云覆盖着真元宗,几道雷霆劈落后,那朵在半空盘结许多年的阴云莲花溃散了。
庄不清破关而出,修为已至元婴后期,在真元宗盘桓了两天,帮杜青青处理几件让人焦头烂额的宗门交际事宜后,他来到三桥镇和陆缺问安。
正值盛夏,暴雨倾盆,小宁河涨水,还算负责任的靖南郡衙门,向各个郡县下发公文,七日内,严禁渔船捕鱼,渡船载客,以免淹死人。
各个渡口都派有差役把守,一来检测水位,二来防止有的船夫要钱不要命,在这种情况还要撑船…哪个船夫靠近渡口,差役就甩他们俩耳光。
陆缺留在家里休息,由于没人照顾日常起居,衣服破了就得自己缝,正坐在矮塌上缝补一件短褂,摆渡乘船,胳膊肘那块儿就很容易磨破,磨出了洞,同时能伸进去三根手指。
他还有点手贱,伸指勾了勾,结果刺啦一声,破洞被拽的更大,半条袖子几乎要掉下来。
“哎,得打补丁…”
这时院门响动,庄不清推门进来,陆缺连忙收了破衣服,起身道:“看起来闭关期间都挺顺利。”
“是。”
陆缺请庄不清入座,接着转身沏茶,很家常道:“去年洪大公子又送二两郁罗芽,茶是挺稀罕的,可惜我这儿没有好器皿,我也不懂茶,你将就着喝。”
“仙君见外了,仙君进展如何?”
“还行。”
庄不清略微犹豫:“听说…”
陆缺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是要说侯府被盗的事?修仙界都他娘传遍了,说我沉迷于寡妇的美色,最终人财两空,兰雪风流不及寡妇温柔。”
“以仙君的谨慎,不该轻易受骗,想必是那涂三姑十分了得。”
“做事是细腻。”陆缺把沏好的茶递给庄不清,自己也捧起一杯,并排而坐,“侯府丢了些金银,修行为主,我也没心思去追究这事。”
庄不清慢慢品茶,暗自思量,能让陆缺吃亏的人,必有几分不凡,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应付,念及此处,哐当放下茶杯。
“闭关刚结束,少说七八年不会再有什么提升,属下打算在大夏境内四处走走,若是有机会的话,倒想会会那位涂三姑,仙君肯定记得他的容貌。”
陆缺点点头,闭眼凝聚灵识,以《神心术》从记忆长河拓印出涂三姑的样貌,凝成一粒白光,挥向庄不清,说道:“这个其实没什么用,她的样貌经高明术法或者灵器伪装过,真正能确定的,只有她会吕南国过毒术邪术。”
“吕南国修士?”
“不清楚。”
以庄不清的实力和城府,遇上涂三姑,最起码能全身而退。
陆缺并不为庄不清担心,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取出一瓶二返木元丹,一只盛了五滴地灵浆的瓷瓶递去。
庄不清推脱道:“疗伤的丹药,属下备的有。”
“这瓶二返木元丹是我们宗门七年前又改炼提升的,效果比原先木元丹更好,现在还不外售,地灵浆是以防万一的,你都拿着吧,移星仙城就剩咱们俩,我希望有一日咱们能再临移星仙城,一点修仙资源而已,别当回事。”
“谢仙君厚赠。”
话说到此,庄不清依旧对陆缺保持着发自于肺腑的尊重。
好像改不了。
大雨哗哗下着,屋檐上飞出一道道强劲的水柱,院里的铜钱漏排水不及,咕咚咕咚的翻着水花,宛若泉涌。
陆缺披上蓑衣,拎着火钳,过去把铜钱状的地漏通了通,但雨势太大,通了也没什么鸟用,遂转身返回客厅。
陆缺忽然又想起件事,问庄不清道:“四处游历,应该经过冀州去吧?”
“仙君是要让给我给柳离捎东西?”
“不是,给柳离寄东西,通过邮驿就行了。”
陆缺转身进入另一间房间,掀开一口瓷缸的缸盖,从里面抱出坛酒,吹了吹坛顶的浮灰,又蘸湿抹布,擦干净酒坛,抱到庄不清跟前。
然后解释道:“少年时在冀州认识一位朋友,叫闻大仓,已经去世多年,他怕我沾染太多世俗因果,也不让我去看他,可我想着,他生前我都没去看过,死后总得过去祭奠,这回你先代我去,等我破境化神,自己再过去,闻老兄那人喜欢显摆,见有位化神境的小兄弟,泉下有知,也会开心。”
“他的坟墓在哪儿?”
“到冀州后,去流霞郡斩马堂找杨斗,闻老兄的后事是杨斗帮忙操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