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3章 晚月清风
桑农董河，是当年真元宗的小师叔董无间转世。
他倒挺幸运的，本是吴州人，这一世还能转世在吴州，而且堂堂正正地娶了位吕杏女子，也算弥补前世遗憾（董无间的相好是赤霄吕荷花）。
但轮回无常，陆缺能遇到董无间，未必能遇到转世的吴婴、云蔷和黄蝉等。
想了想。
陆缺摇着船桨离开榆弯村，继续在小宁河做摆渡生意。
下午，又接了一单，顾客是位身材极为肥硕的妇人，背影像是堵墙，目测得三百五十斤以上，嘴唇的绒毛与胡子无异。
胖妇人上船，船板吱呀吱呀响，船也明显下沉了些许。
陆缺原以为成长这副模样的女子，势必和锁龙镇的大娘们一样，斤斤计较，难缠无比，嗓门大的震天响，骂起人时够能让说书人遁走，余尽春潜藏，但事实证明，陆缺这回狗眼看人低。
胖妇人语气温和，知书达礼，一上船便道：“我身量重，待会儿多付你船钱。”
陆缺因对胖妇人的恶意猜测，心怀歉意，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该多少就是多少。”
“有劳船家了。”
陆缺摇桨开船，心里不由感叹，红尘世事委实教人。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不如祝百寿、钟素、孟拾鱼，但经此一事，也不得不承认他和这三位比少一份平等心。
破境化神的契机难以显现，得到世俗沉淀心境，该！
陆缺回头问道：“你到哪儿？”
“玉兰县县城。”
“那可有点远了，三十多里…是探亲还是访友？”
“找郎中看病。”
胖妇人长成这副模样，并非饮食无度，只是天生有湿寒之症，嗜睡，嗜甜食，而肥胖的身材，也让脏器不堪重负，得定期找郎中针灸诊治。
胖妇人习惯了异样的目光，也不避讳，自嘲道：“以前撑船，船家嫌我胖，常常都不愿意载的，甚至还在背后骂，长的这么胖干脆死了得了。谢谢你载我。”
陆缺道：“总是有那些嘴贱的，下回再遇到，你就大耳光抽回去，人如果只自己生气，就有生不完的气。”
“这话倒有道理。”胖妇人笑了笑，“可我读过几年书，不愿意去做泼妇，再说无论人的模样好与坏，胖与瘦，都有人说的，人长的漂亮，有那街坊四邻的妒忌，还要在背后编排人家不检点、狐媚等等，人活着哪儿能逃得过非议？”
“你说的真对！”
边走边说。
或许是平常没什么愿意和胖妇人说话，陆缺态度又诚恳，她一路讲述不少事，激浊扬清后，便是弥补珍贵的人生感悟，对于陆缺沉淀大有裨益。
抵达玉合镇渡口，胖妇人付给陆缺三钱船钱，等陆缺摇桨离开，走出一段，才发现胖妇人还在船篷里的桌上放了两钱银子。
她心地很好，可人世间没有善待她，或许也没有善待大多数心地好的人。
………
三桥镇亮起灯火，陆缺才摇舟回来，家里还微微冒着炊烟，兰锦嫣站在门前等待。
月色朦胧，晚风轻柔。
兰锦嫣快步迎上来，左右看看陆缺：“怎么这么晚，累不累？”
她好像是真把陆缺看作普通船夫，晚回来会儿，就不舍得了，显然有颗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陆缺笑道：“怎么可能累。”
“赶紧进来洗洗。”
“嗯。”
兰锦嫣给陆缺打了水，拿着干净毛巾站在旁边儿，等洗完，又给陆缺擦脸，而那抹挺秀已先声夺人，率先压迫过来。
回到世俗半月余，兰锦嫣已经进入世俗妻子的角色，修行以外，洗衣煮饭，看着三桥镇风物渐渐复苏，等陆缺回来，慢悠悠地过日子。
而出嫁从夫，伺候夫君，也是本分，她愿意做好妻子的角色。
说起来感觉有点传统，可传统也没什么不好。
陆缺仍然不太习惯被人伺候，把毛巾拿过来，擦完脸，拧了拧水，搭到架子上，然后和兰锦嫣一块儿回屋吃饭，闲说今天摆渡中的经历。
兰锦嫣捧着杯茶静静倾听，等陆缺说到宁归今天上了船，居然没给船费，好看的眼睛弯起弧度道：“你还收宁经魁银子？”
“以他的德性，也不能给。”
“孟拾鱼没有跟着吗？”
陆缺眯了下眼睛：“嫂子的进境不亚于宗兴返，甚至不亚于任何一位海字十甲，我猜，她现在应该在闭关冲击元婴后期。”
这段时间，海字十甲以及综合能力稍逊于海字十甲的各宗翘楚，悉数沉寂无声，不用想，绝对不是集体挂了，没那种好事，肯定是憋着一股劲儿，要一鸣惊人。
但陆缺得到三目岩龙的龙魂后，全力发挥的话，打大姨姐相轲只怕也是秒杀，所以不考虑和同辈争锋的事，暂时把他们拉的太远了。
并肩而行，无一人！
兰锦嫣低头喝口茶，问道：“摆渡渡人对你沉淀心境有吗？”
“挺有用的。”
“那就好，但是百姓自有百姓的自己生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干预，沾染太多因果，也是件很麻烦事的。”
“多谢兰前辈教导。”
“只是提醒，再说我哪儿能敢教导参合宫翘楚？”兰锦嫣冲陆缺轻轻一笑，“达者为先，你的修为早就高过我。”
“呵呵呵。”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从小宁河对岸传过来的声音依旧喧闹。
兰锦嫣站在院里看天，随口念了句诗词：“不明不暗胧胧月，不暖不寒慢慢风。”
又问在诗词上毫无造诣的陆缺：“这句诗写的很好是吗？”
陆缺哪儿能分辨出好坏，不过能感觉到兰锦嫣的心情不错，说道：“你说都好，那肯定是千古名篇。”
“起码，很合时宜。”
“我觉得更合适宜的事，是咱们该回房休息了，身入世俗，就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兰锦嫣听见“回房休息”四字，眼眸微微一闪，回看陆缺：“休息？”
“嗯…”
“我先去把面具摘了，你也摘了。”
………
（注：不明不暗胧胧月，不暖不寒慢慢风，语出白居易《嘉陵夜有怀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