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源之火无法选择，裴望同样无法选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本源之火却有了自我意识，将万物生灵当作自己的孩子，会不舍，会悲伤，会陷入无法选择的境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失格。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感情，有了缺陷，一切才会向坏的方向发展。
“我不能替她们做决定。”裴望说道，她低头看向地心的那一簇火焰，神情带了些同病相怜：“说老实话，我不想做任何决定，也不想负任何责任，我也不想去主动做什么，你不该问我。”
“如果你做了决定，那我就听从，如果你要我的什么东西，那就都随你拿去。但我不会帮你做决定。”裴望慢慢说道。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是个旅客，你要往哪边走是你的事，我不觉得我有资格有能力去决定你们的未来。”
火焰无声地摇曳着。
黎风胸前的命鳞微微发亮，随即，她眨了眨眼。
她毫无察觉地往前走着，回头看到裴望还愣在原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裴望一怔，回过神后摇了摇头。
按照王一天教给她的逻辑，本源之火让她来选也是一种选，所以这要怪本源之火不能怪她。
稳了稳心神，裴望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空间破裂其实不止一处。”黎风忽然说道。
裴望不知道黎风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世界各处都会时不时地出现破裂，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族人们很少有闲暇的时候。”黎风说道，“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女娲族人的灵魂是不灭的。每个族人出发去修补空间前都会提前为自己做一个泥偶，如果她在这次工作中死去了，那她的灵魂就会在泥偶中重生。”
“虽然是重生，但她在上一具身体中经历的一切都会被遗忘。她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继承自己的职责，一遍又一遍。”
裴望听了，顿时有些同情。
这是说白了就是永生永世打工人，死后也要活过来继续给世界修bug。
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后也差不多，便更加郁卒了。
“我虽不是女娲族人，但我承受了义母的养恩，所以我自愿代替她去履行这份职责——毕竟新生的她还没长大。”说着，黎风嘴角弯了一下。
裴望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黎风的话也不奇怪。
“我从小就知道我与族人们不一样。特别是义母死后。那时我已经懂了一些事，知道义母没能回来，非常难过。但大家不明白我为什么难过。”
“反正她很快就会回来。——大家这么说了。”黎风放慢了脚步，不知不觉间已经和裴望并肩。
“可是那个义母不是我认识的义母。她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我母亲父亲。我不觉得她是我义母，但大家觉得我的想法很奇怪，她就是她，重生多少遍都是她。大家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还在难过。”黎风轻轻摇头，“那时我想，一定是因为我是人，所以才格格不入。”
“可是我来到人间后却发现，人的想法有更多种，即使同样为人，也会有无法相互理解的情形。富人无法理解穷人，男人无法理解女人，修士无法理解凡人，帝王将相无法理解庶人。”黎风说着，眉眼间微微流露出了自嘲的神情：“这种时候，我反而怀念起了从前。”
“我既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这里。”黎风说道，“但这也是一件好事，我看到了更多的风景，认识到了许多道理。即使此行有去无回，我也不后悔。”
“你……”
裴望为黎风的觉悟而惊诧不已，也能共鸣黎风淡漠的归属感。再接着便是惭愧，可她还没惭愧一会儿，便听黎风接着说道：
“如果我回不去，便是我求仁得仁，与裴道友你没有干系。你无须去愧疚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裴望不知道黎风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显然被黎风的一番话戳中了心里某个酸胀的点。
“但是我也有私心。如果我死了，我希望裴道友能记住我。”黎风微笑，“毕竟，裴道友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
明明没为她做过什么，她却将自己当作朋友。
裴望怔怔地，先是用力地点头，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如果我们都死了呢？那样的话，我没办法记住你，你会不会怪我？”
黎风却轻笑出声：“那也很好。一起死掉，灵魂一起消散，一起变成天地的一部分，如果吹起一阵风，那就会像是我们两个在拉着手一起奔跑一样。死后还能和朋友一直在一起，那样也很好。”
“好。那我们一起死。”裴望眼眶一酸。
走在前面的宋如晦和王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