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飞船的玻璃舷窗，姜如龙望向身下。
一座座古代建筑镶嵌在岛屿和湖岸线上，像一颗颗红灿灿的宝石。
这座皇家园林坐落于大京都的中北湖，是夏国中央政府的行政中心。
当下，夏国人民生活困苦，官员内斗不休。
夏国的局势，仿若这中北湖的湖面，表面平静，实则激流暗涌。
“胡同爷们”姜如龙很清楚，中北湖就是一个大漩涡，是风暴眼，稍有不慎，便会被碾成齑粉。
此刻，姜如龙要义无反顾地踏入其中了。
从飞船中走出时，雨已经停歇。
大道上没有人影，万籁俱寂。
姜如龙踩着花岗岩地板，穿过垂钓阁，来到静思堂的门口。
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守卫。一些人是老相识了，但也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新面孔。
姜如龙盯着此人看了好长时间，心想，等忙完间谍的事，我必须好好筛查一下父亲的保卫了。
其中两名保卫一左一右，打开房门，放姜如龙进入房间。
姜如龙踩着金砖和木梯，来到三层阁楼，看到了夏国首脑——父亲姜普。
父亲站在窗台前，忧伤的眼睛望向纯净的湖面，正在思索着什么。
除了这个国家，父亲还能思索什么呢……
“爸爸。”姜如龙一边轻轻地呼唤，一边给他披上了厚外套。
父亲转过身来，欣慰地笑了。他问道：“查到了吗？”
姜如龙拉着父亲坐在布沙发上，然后答道：
“白鹰国的间谍就藏在‘姬族工业’。我截获到一段消息，发现消息指向了高官张文洪。”
父亲布满血色的眼睛里带出一丝惊讶。他问道：“张文洪？”
姜如龙给了父亲一个确认的眼神。
父亲摇头叹息道：
“咱们泱泱大国，却被敌人渗透成了筛子。张文洪可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竟然也——”
姜如龙安慰父亲：
“有些代理人隐藏得极深，我们就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也发现不了。他们在官场蛰伏几十年，只有一个目的——上台。”
父亲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抬头问道：“你的证据能逮捕张文洪吗？”
“可以。不过，我建议暂缓逮捕。”
“为什么？”
“因为‘姬族工业’的间谍还没有露出真容。爸爸，我还查到，正是这名间谍把战斗机器人的源代码交给了张文洪，导致中央军损失惨重。”
父亲同意了：“看来是要一窝端。不过，留给咱们的时间很短了。”
说完，父亲关切地问道：“姜阳醒了吗？”
姜如龙回答：“醒了，但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父亲问道：“他昏迷了两天连夜，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这名间谍。他趁姜阳不备，在姜阳的头套上留下了一条通道。在‘九州’元宇宙，白鹰国的特工顺着通道，入侵了姜阳的意识。”
“怎么个入侵法？”
姜如龙详细地解释道：
“特工操纵元宇宙的虚拟人，挑动姜阳的情绪，触发姜阳的意识，最终——”
“——最终怎么了？”父亲的白眉毛和黑眼睛挤到一起。
姜如龙悲伤地回答：“——最终记忆被篡改了。”
父亲脸上一惊。他沙哑着嗓子问道：“比如？”
“姜阳弟弟认为他跟父亲姬华强不睦，跟大哥姬文博是生死敌人。”
父亲惊问：“什么？！”
姜如龙虚弱地回答：“姜阳弟弟还说，他儿时经历了一次海上风暴，姬华强放弃了他，任他死去。”
父亲喝道：
“胡言乱语！那次风暴我也在现场，姬华强先救了老二，再救的老大，我记得非常清楚！”
在姜如龙的印象中，父亲这么激动，还是头一遭。
姜如龙苦笑道：
“儿时的记忆被篡改后，成为了姜阳弟弟的心魔。我怕他发疯，昨晚陪了他一夜。他合上眼睛后，我才敢离开。”
父亲又问道：“特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如龙回答：“儿子认为，他们的目标是控制‘九州’元宇宙。”
“说来听听。”
在父亲的鼓励下，姜如龙说出自己的推测：
“爸爸，自从我进入国安司以后，先后经历了十几次大事变，有‘核网控制塔案’、‘潜艇风暴案’、‘第七纵队游行案’、‘震荡网攻击案’等等。”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些事变都被我挫败了。白鹰国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父亲接口道：“你的意思是，突破口是‘九州’元宇宙？”
姜阳沉重地点头，展开说道：
“具体的攻击方式儿子还不太清楚。不过我清楚的是，西方人的第一步，是想收购‘九州’元宇宙。爸爸，您一定留意到了，张文洪到处鼓吹，将‘九州’卖给西方人，以换回对方的信任。但姜阳弟弟不愿意出售自己的心血，所以变成了他们眼中的障碍。”
父亲问道：“所以西方人就入侵了姜阳的意识？”
姜如龙回答：
“没错。他们以真实的记忆为基础，制作出以假乱真的场景。在起伏的情绪中，姜阳感觉自己和解了，疗愈了，结果被植入了意识。”
父亲一脸凝重地望向姜如龙。
姜如龙苦涩地解释道：
“这个捎带手做的动作，实际上才是西方人的真正目的——促成姜阳卖掉元宇宙。爸爸，如果不是我提前介入，姜阳会跟一位叫做苏菲的虚拟人生活在世外桃源，不问窗外事。”
姜如龙补充道：
“这种意识一旦扎根于心底，就很难去除。醒来后，姜阳只想着卖掉手里的产业，然后跟所谓的‘爱人’一起生活。到时候，就是一百匹马，也拉不回来。”
父亲忧虑地说：
“姜阳这孩子……肯定在遭罪。看来，想要挖出间谍，打赢这场战争，姜阳是关键。你刚才说西方人用元宇宙攻击我们，具体怎么做？”
姜如龙答道：
“手段有很多，我已经让技术科的同事做预测模型了。爸爸，您想想吧，我们有四亿人口，每天都在用元宇宙，风险极大。”
父亲凝重地点头。
姜如龙补充道：“爸爸，白鹰国的特工上蹿下跳，让我很挠头。我感觉他们有点歇斯底里了。为什么呢？”
父亲告诉他：“因为白鹰国处于崩溃、分裂的边缘，亟需开启一次战争。”
姜如龙惊讶地问道：“您是说，它跟咱们打仗，是为了救自己？”
“这种做法并不少见。”
姜如龙把所有的事件拼凑在一起，霍然得出结论：父亲说得对。
父亲似乎猜到了姜如龙的心思，说道：
“儿子，这是咱们建国以来，最危险的一次。如果咱们打不赢这场战争，咱们会亡国灭种。”
姜如龙有种感觉，东西方的决战要来了。
一种方式，或者另外一种方式。
随时会打响。
唯一能带领人民取得胜利的，只剩下眼前的父亲了。
父亲一头白发，身材薄如纸片，双手干枯得像牛皮纸。
这是姜如龙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老迈。
在一个深夜，姜如龙还看到父亲咳出了鲜血。
在很多个深夜，姜如龙忧心父亲的身体，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他甚至做过一次恶梦，梦到父亲……
梦里的内容不敢让姜如龙回忆下去。
这时，父亲望向窗外的中北湖，用庄重的语气说：
“儿子，先辈们尸山血海，才换来了人民的山河，绝不能在我们手中丢失。”
父子俩望向对方，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父亲叮嘱道：
“二十四小时监控副首脑张文洪，务必抓住潜伏在‘姬族工业’的间谍。”
姜如龙说：“您放心。他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父子俩在静思堂一起工作到深夜一点，姜如龙首先离开。
来到胡同的家后，妻子孔尚茹从椅子上起身，帮他脱掉外套，然后端来一盅参汤。
姜如龙坐在椅子上，担忧地说：“茹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皮总跳。”
妻子把姜如龙的双脚放入木盆中，抬头问道：“哪个眼皮？”
“右眼皮。”
妻子安慰他：“你每天都忙到深夜，肯定是累得。”
姜如龙不安地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泡完脚后，姜如龙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更加烦躁了。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动。
妻子看着他，也不好意思劝。
姜如龙来到院子里，望向沉静的夜空，在心里拷问自己：我在担忧什么呢？
对，我在担忧父亲！
强烈的直觉驱使姜如龙拿起通讯仪，立即给父亲打了过去，让父亲马上回家。
二十分钟后，气流声终于从南方传来。
十几艘飞船飞临，掩护着父亲的飞船降落在胡同前的停泊区。
舱门往上打开了，十名保卫先后从里面走出，站成两排。
这时，父亲瘦弱的身躯从里面走出。
姜如龙站在门口，迎接父亲。
身后传来一阵异响，惊出姜如龙一身冷汗。
他望向身后，什么也没有。
姜如龙擦去额头的虚汗，一个个地审视保卫们。
姜如龙再次看到了那位留着小胡子的陌生人。
这人的诡异长相激起姜如龙心中的某处阴影。
姜如龙死死盯住了他
这时，此人对姜如龙露出一抹笑容，诡异的笑容中隐藏着得意，右手探到了腰间。
姜如龙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姜如龙恐惧地喊道：“爸爸，小心——！”
父亲姜普正低头思索着什么。听到他的叫声后，父亲抬头，张开嘴巴，刚要说什么——
“——啪”的一声枪响。
父亲挨了一枪，光束穿透了左胸。
父亲往前扑倒。
在其他保卫冲上来前，留着小胡子的行凶者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枪响后，行凶者倒在自己的脑浆和鲜血中。
姜如龙扑向父亲。
脚步声和呼喊声响彻于耳际，让姜如龙窒息。
倒地不起的父亲则让姜如龙崩溃。
父亲的嘴唇蠕动个不停，却吐不出完整的话语。
姜如龙单膝跪倒在地，将父亲拥入怀中，惨叫道：“爸爸，别说话——”
父亲的嘴角涌出血沫。他望向姜如龙，嘴角有一抹释然的笑意：
“儿子，让你娶孔尚茹……是不是恨着老爸呢……？”
姜如龙痛哭道：“不恨……早不恨了……”
父亲紧紧抓住姜如龙的胳膊，急切地说：
“跟情人分手，回归家庭……要以大局为重……你必须挺身而出……”
“我？”姜如龙边哭边摇头，“爸爸，我做不到……”
“没人了……没人可以拯救国家，只有你……”
“我不知道怎么做……”
“人民……依靠人民，才能赢得胜利……”
姜如龙泪如雨下。他哽咽着说：“爸，我一直在努力，就怕你不满意。”
父亲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他的头发，对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父亲语气细微地说：
“儿子，我为你骄傲……你……你永远是我的小神兽……”
话没说完，父亲闭上了眼睛。
姜如龙像哭泣、哀叫。
哭声停歇后，姜如龙像疯子一样对着天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