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超的探头在妻子的肚皮上滚来滚去，陶飞不安地望向液晶屏。
检查医生收起探头，说：“还算正常。“
陶飞感觉话里有话，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检查医生转向妻子，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压力过大，或者心绪起伏过大？”
挺着大肚子的妻子穿好了衣服，答道：“有那么一点。”
女医生说：“最好保持平静的心情。我建议你们购置一台胎心监护仪。”
陶飞心里的不安扩大了。他问道：“医生，到底哪里有问题？”
检查医生轻松地答道：“婴儿的心跳有些迟缓。”
陶飞和妻子离开前，医生再次叮嘱：“多多静养。”
医生的话让陶飞感到羞愧。这些日子，妻子的情绪像坐上了过山车一样，还都是陶飞惹来的。
妻子叶馨儿好像猜到了陶飞的想法。她没有埋怨陶飞，而是温柔地说：“老公，别担心，咱们买个监护仪。”
陶飞在往上搜了搜监护仪，赫然发现自己无力承担。
为了购买治疗癌症的特效药，陶飞不仅花光了自己挣来的“咨询费”，还花光了父母卖房子的钱，以及他们的小积蓄。
父母这辈子啊，为陶飞操碎了心。他们本应安享晚年生活，却被迫卖掉了唯一的容身之所。这点最让陶飞羞愧。
陶飞想起私藏的一百多万迪斯金币，心中为之一动。
陶飞刚进入家门，裤兜里的通讯仪便震个不停。
妻子问道：“老公，你又瘦了。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陶飞对妻子笑笑，迅速回答：“最近有点馋，就喜欢你做的红烧羊排。”
妻子笑道：“小馋猫一个。好，我明天下楼给你买。”
“你不用亲自下去，让人给送过来多好。”
“这个要新鲜的才好吃呢。”说完，妻子进入了洗手间。
陶飞马上来到阳台，按下了“音频通话”。
小燕的声音从另外一端传来：“叔，忙吗？”
这是小燕头一次这么温柔地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陶飞不慌不忙地回答：“忙。”
“忙也要听我说几句。”
“我又没封你的嘴。”
“咱们上次不是拿到些迪斯金币吗？”
陶飞疑惑地说：“怎么了？”
小燕婉转地问道：“硬盘你收好了吗？”
“劳您挂念，收得很好。”
小燕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叔，是这样的，我想用一些。”
“用一些？什么意思？你不是有一大笔现金吗？实在着急，去找金牙要啊。”
小燕没说话。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陶飞的心里生成了：问题少女不会把钱造没了吧？
想到这，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了上来。
陶飞的心脏跳得像大鼓。他惊问：“钱花没了？”
三个心跳后，小燕才用不情愿的口气承认了：“嗯。”
陶飞真想把她揍成猪头！他低声嘶吼道：“老天爷！你干什么了？！赌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叔，快把金币分给我一半。嗯，五十多万枚。”
陶飞严正地拒绝了：“不可能！”
“为什么？！”
陶飞吼了出来：“这还用问吗？因为你到处惹事！还会牵连我！”
“我惹什么事了？”
“你惹的事还少吗？鸡冠头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这次我小心点，一次兑换几枚。”
“小燕，你不仅疯了，还傻了！在现在这个风口，你前脚兑换迪斯金币，后脚就被查家人盯上！”
小燕恢复了本色，她焦躁地嚷道：
“叔，算我求你了行吗？房租我都没钱支付，快被人家赶出公寓了。真被赶出来的话，我告诉你，我搬你家里住！”
陶飞气得说不出话，直喘气。
小燕厚脸皮地请求：“快把金币给我！叔，哦不，我叫你爷爷行吗？”
“不给！”
“真的不给？”
“真的不给！”
另外一端的小燕勃然大怒：“给你脸不兜着！不给，咱俩同归于尽！”
说完，小燕挂断了通话。
陶飞捂着胸口大口喘息。过了半天，他才缓过气来。
陶飞既惊惧，又担忧。他非常担心小燕狗急跳墙，会生出祸端。
把一部分迪斯金币卖给金牙？
不不不，金牙长着一只狗鼻子，能闻着味找到源头。
金牙背后的范先生看上去儒雅，其实是个狠角色。
如果被范先生得知陶飞拥有海量的迪斯金币，天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手段，把金币占为己有呢。
眼下，摆脱困境的手段无他，还是为范先生做事，然后请金牙洗钱。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第二天早上，在前往公司的飞车上，陶飞拨通了金牙。
金牙缩小的身影出现在身前。他把高尔夫球杆放到墙角，满面笑容地说：“斗篷哥，我的大金主！”
“我不是你的大金主，范先生才是。”陶飞直奔主题，“听着，我想跟他聊聊。”
金牙干笑了几声：“想见到范先生，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听他的秘书讲，他的日程按秒排，还排到了两年后——”
“——你有他的通讯仪号码吗？”陶飞打断了他。
金牙悠闲地坐在高背椅上，双手捧着后脑勺。“没有。这么说吧，除了他的保镖，谁也没有他的号码，谁也不知道他住哪，谁也——”
“——有事找他怎么办？”
“我和他有特殊的联络渠道。非常抱歉，斗篷哥，这个渠道只有我才能使用。如果我泄露出去，鄙人的小命就没了。”
陶飞怀疑地问：“这么夸张？”
金牙轻松地说：“斗篷哥，我可以给你带话。需要我转达什么？”
陶飞想了想，只能这样了：“好吧。是这样的，我和小燕最近都有些拮据。”
斗篷哥对陶飞眨了一下右眼，露齿而笑：“明白。你们拮据，范先生的报酬又非常丰厚。”
陶飞略微担忧地问道：“金牙，你觉得范先生这人怎么样？我是以半个朋友的身份向你询问。”
金牙夸张地笑道：
“半个朋友？斗篷哥，我把你当生死大哥呢！范先生嘛，他人很靠谱。当然，能爬到这种位置的人，一般都比较，比较——”
金牙再次眨巴眼睛，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狠毒、不择手段，这是金牙要说的话。
陶飞问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金牙兴味盎然地说，“非常好的问题。”
“然而你没有回答。他名下的那些公司都是幌子，对不对？他针对查家，目的是什么？”
金牙揉了揉下巴，艰难地笑道：“你都猜到了他的目的是针对查家，那他是做什么的，你还不清楚吗？”
看陶飞仍然在犹豫，金牙诡笑道：
“上次你们得手后，查家迅速关闭了元宇宙的所有地下赌场。关赌场容易，但赌徒的欲望可关不上啊。”
陶飞续道：“所以范先生的赌场顶了上去。”
“繁荣得一塌糊涂！”金牙补充，“如果你有邀请卡，去‘九州’元宇宙看看，那儿比菜市还热闹！”
“范先生必须有深厚的关系，才能开设赌局吧？”
金牙回答：“范先生父母和舅舅的名声如雷贯耳。他们虽然死了，但关系还在。”
陶飞推测，范先生的最终目的或许是打击查家，然后取而代之。
这样的话，一番战争不可避免。
金牙似笑非笑地说：“斗篷哥，别担心啦。如果你实在缺钱，也可以从我这里借贷嘛。”
“利息多少？”
“1%。”
“月息？”
“日息。你是我的生死大哥，这是兄弟价。”
陶飞圆睁双目，恶狠狠地斥道：“金牙，你不去抢银行，可惜了！”
金牙“嘎嘎嘎”笑了：“斗篷哥，鄙人是高材生，不适合打打杀杀。”
陶飞严肃地告诉金牙：“联系范先生，说我和小燕准备好了。”
接下来，是最让陶飞厌恶的等待。
期间，陶飞还要耐心应付穷追不舍的小燕，可谓心力憔悴。
小燕长得像女神，却有一张悍妇的嘴巴。
这张樱桃小口啊，让陶飞的耳朵吃尽了苦头。
俩人每次通话，陶飞的心里就会浮现一个念头：把这么聒噪的女孩娶回家，还不整天鸡飞狗跳？
一想到这，陶飞便对小燕未来的老公产生深深的同情。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陶飞一直等到第五天的下午，终于收到一个加密通话，并未显示号码。
这是一个全沉浸通话。陶飞只能弹开通讯仪的脑机接口，插在太阳穴里，然后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视神经被通讯仪传来的神经元所覆盖，黑暗的世界被点亮，
蓝天、白云接连出现。
身体快速往下，匀速破开海面，不断下沉，一直沉到海底。
这是陶飞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景。
三个心跳后，陶飞发现自己站在海底，身边有两个蓝色的光源，那是深海鱼类——弯鳍鱼额头的发光囊。
借助亮光，陶飞看到高高低低的河床，鲨鱼、章鱼、剑鱼、水母和未知的生物来来回回。
在陶飞对面，正是头戴毡帽的范先生，他的身后是一头庞然大物，看样子像鲸鱼的骨架。
范先生拿下毡帽，对陶飞颔首微笑：“斗篷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陶飞连忙说：“范先生，你能抽时间见我，我很感激。”
范先生优雅地笑笑，解释道：“邀请你来这里对话，是为了避免没必要的跟踪。”
陶飞附和：“小心没有过逾的，我理解。”
范先生顿了顿，说道：“我听到了你的请求。我恰好需要一样东西，或许你能帮得上忙。”
“我？”陶飞疑惑地问道，“我一个人吗？”
“没错。你一个人。”
“小燕呢？”
范先生的脸上保持着精准的笑容。“这样东西非常难拿，需要非常可靠的计划，以及可靠的人。”
“你是说小燕不可靠？”
范先生以不受影响的语气答道：
“斗篷哥，让我们面对这个现实吧，小燕是一个赌徒，冲动、鲁莽。这两种特质，在你们行动时，每一种都很致命。”
陶飞双眉紧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一只鲨鱼游了过来，绕着陶飞转了两圈，然后扑腾着尾巴游走了。
范先生平静地建议：
“斗篷哥，你可以重新找一个合作伙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推荐一个。他会全力配合你。我相信，你们的合作会非常愉快。”
陶飞想起小燕闯下的各种祸端，有那么一会，他心动了。
不过，毫无缘由地，这个念头马上消失了。
为什么，陶飞也说不上来。
小燕这个女孩的身上有种东西，一种让你既痛恨又不舍得放下的东西。
即便这种东西让你痛苦，但你心甘情愿地承受。
陶飞又想起俩人在一起的时光，想起在游艇上的报团取暖……
这时，陶飞昂起头说：“范先生，对不起，我不能抛弃小燕。她是有些不理性，但都在可控范围内。”
范先生的嘴角微微一动，眼神也略微动了动，但语气一点没变：“斗篷哥，这是你的最终决定吗？”
“是。”陶飞申明，“即使挣不到钱，我也不会抛弃小燕。我们是搭档，永远都是搭档。”
范先生优雅地戴上毡帽，对着陶飞一笑：“如你所言。”
说完，范先生的身体像黄色的颜料一样散开，融入了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