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送走了程叙，穿着官服上朝，期间，程述来过，对他说想见见程叙。
“您来的真是不巧，程大人方才因为公差，出城了。”
程述一听，脸色一下子垮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失望，“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我可说不准，他们此番去的可是在南方，具体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就算是要回来，最少也要两个月了。”
苏墨留了一嘴，没有说具体的地方，程述心知苏墨刻意隐瞒了什么，以他现在这个身份，确实不适合在这里问。
“多谢大人告知，既然阿叙不在，那我就不打扰了，烦请大人将这些东西给他，就当做是我这个兄长的一点心意。”
程述着人递上来一大堆东西，苏墨斟酌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多谢国师了，国师应该好好想想昨日的话，莫要行差踏错，挽不回来。”
程述笑了笑，没有反驳。
苏墨把东西拎进去，放在程叙的书房里，转头便看见了蒋书云。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痕迹的说来就来。”苏墨戏谑的看着他，发现他肩头好像湿了一片，靠近他还能闻到里面残存的酒气。
“程叙走了？”蒋书云懵懵的问道，他现在好像是刚醒酒，有些迷蒙。
苏墨点点头，双手环抱着看他，不知道他这是因为什么在喝酒。
“匡平昊这个人，心思狡诈，让程叙小心点。”蒋书云没头没脑的来了这样一句，苏墨算是听明白了，蒋书云心里还是在意匡平昊这个人的。
只是他们二人，终究还是成为了敌人。
“匡平昊这些年在江南只手遮天，就连那边的官老爷他都不放在眼里，此番承德王过去，也难免不会被他厌弃。”
蒋书云冷漠道，苏墨望过去，只看见了一抹杀意，接着的就是平静，无边无际的平静。
“你对他，还是有很多了解的吧，毕竟怎么说也是徒弟。”
“了解？老夫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从前我收养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话少，却没想到，到后面会成这样。”
蒋书云自嘲一笑，他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的眼光会到这种地步。
当真是可笑至极。
“匡平昊就是太会掩饰自己了，心思深沉，不会喜形于色，也从来都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摆在台面上，难怪你会看走眼。”
蒋书云潦草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没有搭话。
苏墨抬手叹息一声，“程叙会看着办的，别担心。”
“老夫没有担心，只是问一嘴而已。”蒋书云不适应的回嘴，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处于担心。
苏墨笑而不语，不拆穿他。
“微臣惶恐，实在是没想到王爷会亲自来接微臣，受宠若惊。”程叙眉眼淡淡的看着面前的时零，人家喝着茶，手上拿着兵书，似乎一点影响都没受到。
听到他这句话，时零弯唇笑了笑，眸底泛着讽刺嘲讽的光。
“程大人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本王还以为你会多多感谢，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时零鄙夷的看了一眼，双眸中没有半点笑意。
程叙低着头不说话，一向话少的他在时零面前，更是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马车经过山路，泥泞的路流着积水，看样子是下了大雨导致的，周围的路段全是封闭状态，里面的桥梁似乎也被冲垮，底下湍急的河水变了颜色，程叙他们被迫停了下来。
“王爷，前方积水实在是太严重了，所以后面基本上走不了了。”下属从前面回来，抹着汗水说道，脸上已然着急的不成样子。
“你去找找别的方法，本王就不相信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时零怒火中烧，刚想让手下人再去想想办法，程叙就已经下了马车。
“程大人，这里因为积水导致桥梁被冲垮，我们若是想过去，要么变道，要么就把这个堤坝重建起来，只是这样算下来的话，咱们就不能按时到江南了……”
手下人也为难，程叙一听也觉得有些为难，毕竟要是让他们抛下百姓离开，他们会觉得良心上受到谴责，但若是不这样做，他们就会违抗陛下的旨意。
两边不讨好，甚至有可能两败俱伤。
时零掀开帘子走下来，方才在车上，下属劝解他，说这是一次获得民心的好机会，万不可叫程叙这个小子占了先机。
他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这才连忙下了马车。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帮助百姓重建堤坝，江南那边还有几日，想来应该赶得及。”时零双手背后，颇有威严的说完这一句，转头又让人写了封信告知帝王，说他们会晚些到。
有时零的答话，程叙也不怕将来会受到皇帝的怪罪，立马笑容满面的招呼人去找村民，一同重建堤坝。
百姓们一听，还以为是活菩萨来了，纷纷赶来援助，一块一块的砖头放在上面，堆砌成了一道坚韧的墙壁。
好在现在是秋日了，不至于像夏日那般炎炎。
“咱们这是碰上活菩萨了！”
“活菩萨一定是听到我们的祷告了，真是多谢老天爷了！”
时零照单全收他们的赞赏，面上的风光一时无限，“本王途径此地，想着不能坐视不理，还望父老乡亲通力合作，早日摆脱这种困境。”
一句话惹得周围好评不断，程叙站在后面搬运着石块，一言不发。
他们在这里逗留了三日，三日过后，基本的雏形已经完毕，剩下的就只有加固了。
好在损坏的不算是严重，要不然就算他们在这里逗留十几日，都不一定能够修好。
“既然已经差不多了，那就留几个人在这里加固一下河水，然后本王和程大人先行上路，实在是有要事要办，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们，若是有事，可以告诉这位，他将代替本王留在这里，直到堤坝竣工。”
百姓们夹道相送，纷纷不舍，这几日时零算是收获了不少的人心，最起码眼前这些人，都够他好好吹嘘一番了。
“恭喜王爷，这么多年，总算是获得了一点民心。”程叙在一边淡声开口，眼中甚至带了点赞赏和认可。
但就是让时零开心不起来，满腔的兴奋也被打碎，只能恶狠狠的等着时零。
要不是他还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他早就将眼前这个碍事的人解决掉了。
又在路上奔波了几日，到江南的时候，匡平昊站在城门口，满脸笑意，双手背在身后，长身如玉般的站着，一点也想象不到他的心思这般阴鹜。
“下官拜见王爷，程大人。”匡平昊立刻跪下来，双手作揖往前，说出的话更是恭敬，俨然一副清明的模样。
程叙连忙回礼，让这样一个大将军给自己行礼，除非自己的小命不想要了。
匡平昊侧身，指着里面道：“为了迎接王爷，下官特地摆上了一桌的宴席，还请王爷上座。”
程叙跟在后面，坐在了时零的右下方，而匡平昊则是坐在了左下方，二人打着照面，眼中却都没有笑。
程叙打量着匡平昊，只见他一身淡青色的长袍罗衣打底，上面隐约绣着花纹，袖口处刺眼的多了颗纽扣，头上的发簪像是纯木的，简单易朴。
还有那双眼睛，程叙看在眼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明明看起来很干净，但是外面的干净总是不纯粹，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多了一层看不真切的晦暗，慢慢散开，慢慢覆盖。
程叙不由自主的移开目光，双眸放在了时零身上，见他正相谈甚欢，自己也就不去过多打扰了。
“程大人，算下来，你我二人这算是第一次见面吧？本将印象中，程大人并非是现在这番模样。”
“是吗，难不成在将军眼里，本官是什么人面兽心吗？”程叙勾唇淡笑，双眼锐利的直射过去，周身的威压慢慢重了起来，无形的压迫感叫人忽视不掉。
但偏偏匡平昊依旧散漫，对他的话刻意曲解，“大人原来是这么想自己的吗，难怪本将先前听到的出入很大。”
“彼此彼此，在本官这里，将军的风评也是如此，不怎么样，却能一夜之间反手背叛将领，独占一方，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真的像现在这样，温润如玉。”
阴翳的笑了笑，匡平昊装作没有听懂一样，端起酒杯，敬了杯酒。
这人还真是厚脸皮。
他都说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能这般波澜不惊，当真是开了眼了。
程叙敛下心中所想，喝了杯酒就谎称身子不适，着人送自己回了房间。
“大人，这位匡大人看着也不像是他说的那样。”
程叙站在门后，确认外面没有人看守，他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刚才在哪里，属实有些不适应了。
“你想想看，能让他都不了解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吗，从蒋书云出事到现在，虽然匡平昊并没有明确说过不能提蒋书云这个人，但是你看看，有谁敢在他面前提？”
“匡平昊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原本忠于蒋书云的人，纷纷投奔到他的手下，就算是不情愿的。”，程叙思索着，似乎是在想中间他们是否漏过了一些什么东西。
“大人，不都说匡大人上位以来，江南一度成为了水乡，而且沿海的战乱都跟着大幅度缩减，就好像成为了睦邻友好一样，互不进犯，”
睦邻友好……
程叙瞬间抬头，或许问题就出在这。
为什么蒋书云打了这么多年的沿海战役，打到最后还不如匡平昊一年管用。
甚至蒋书云在中间多次谈判，结果都差强人意，怎么到了匡平昊这里，就这么顺利。
“陛下有没有对匡平昊嘉奖过？”
“自然是有的，不过好像是私下的，就在蒋书云出事后不久，陛下秘密召见匡平昊入宫，想来正是那个时候的吧。”
程叙手撑着下巴，目光牢牢锁住自己在纸上写下的几个字。
若是他的猜测没有错，那就说明，匡平昊这个人，当真是有问题的。
“程大人在吗？我家将军听闻程大人不舒服，特来查看一番。”
程叙迅速将那张纸烧成灰烬，而后示意属下打开窗户，之后才开了门。
“劳烦将军来看本官，本官这幅身子啊，是大不如前了。”程叙虚弱的起身，桌子上摆着奏折，看样子是在写些什么。
匡平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程叙，带着审视，带着想把人撕碎的狠厉，静静开口。
“大人这是在写奏折？”
“是啊，这不是刚来到江南，不得把一路上的情况写下来禀报给陛下吗，哎匡将军要不要看看？”程叙毫不在意的拿起桌上的奏折，伸手递过去，但是匡平昊没接。
“本将自然是相信程大人，这是先前陛下上次的上好鹿茸，用来补气血最好，程大人试试。”
这鹿茸是大补之物，一同被他拿来的，还有一些肉类。
程叙看了眼，将心里的心思压了压。
“本官多谢将军，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上好，将军难道不心疼吗？”
“这些算什么，若是大人一天好不了，耽误了矿石的开采可就糟了，您说是吧？”匡平昊眯着眼笑道，夹枪带棒的，听着很不舒服。
程叙点头，嘴上说着他考虑的很周到，实际上却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都是一些大补之物，若是经常服用，恐怕会气血翻涌吧。
“既然这样，那本将就不打扰了，今晚有一个晚宴，为了恭迎王爷和大人的到来，还请大人赏个脸。”
“一定。”程叙行礼送走了这位将军，抬起头的瞬间，脸色瞬间阴沉。
今晚的这个宴会，只怕是鸿门宴，不安好心。
“大人，这些东西还留着吗？”
“留着吧，既然是补身体的，那就要当着他的面喝完啊，要不然他会不会小心眼就说不准了。”
程叙看了眼那成堆的鹿茸，心中涌上了一抹算计。
他还特地叫人检查了一下鹿茸，确认没毒之后，叫人一路小跑着去煎药，落在外人眼里还以为怎么了这是。
而程叙就是要给他们这个错觉，他想看看这个匡平昊到底想干什么。
到底是想让他们安安分分的离开，还是想让他们永远的留在这里。
程叙不知道，所以他，想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