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爱国主义观影会”几个字依然坚挺地呈现在黑板上。
同层的病患都聚集在这里，等待吃饭。
一些病情较轻，体格健壮的男病患被挑选出来，帮忙搬运桌椅，以及分发盒饭。
剩下的病患则在护工们的指导下，按编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在白色塑料板搭就而成的简易餐桌上，等待盒饭发到自己面前。
除了一箱箱盒饭，护工们还搬来了一个不锈钢大桶，桶里装着今日的配汤，需要病患们自己取碗去盛。
“今天的紫菜蛋汤里放了虾皮！”
找到编号对应的座位后，“逍遥仙尊”自告奋勇地帮落羽的那碗汤也盛了过来。
盛完汤，远远地就开始喊。
“不是虾皮，是虾米！带肉的那种。”
她快快乐乐地坐到落羽身旁，把一碗汤放到落羽的桌面上，感慨：“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虾米可能有毒，道友你若是不愿意吃，我可为你分担。”
“不必了。”落羽拒绝，“我百毒不侵。”
言罢端起汤碗，一饮而尽，什么也没给“逍遥仙尊”剩下。
喝完汤，才打开盒饭，从餐具袋里拆出简陋的一次性筷子和粗制滥造的塑料勺子。
菜品倒比昨日的丰盛，盐水煮青菜和番茄炒蛋是一样的，今天额外又加了一份香菇炖鸡。
昨天落羽磕了药，吃饭时只觉得很开心很快乐，半点没尝出滋味来。
今天，据“逍遥仙尊”的判断，饭菜都比昨天好吃了不少，连盐煮青菜中都能尝出非比寻常的鲜甜味。
落羽夹了一筷子，也不知是舌头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只感到味同嚼蜡。
哭了一场，内心一潭死水那般平静。
或许吃饭的心情也都消融在里面，没有了。
她漫不经心地用青菜叶裹住米饭，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眼睛却是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地乱瞟着。
“我要看电影！”有人吃着吃着犯了病，大声嚷嚷，“我要看葫芦娃大战变形金刚！”
立即就有护工小跑过去，连凶带呵：“乱叫些什么，这些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举起用小皮带抽了那病人一下，病人顿时就嗫喏着不敢吭声了。
大厅陷入压抑的安静中。
精神病患们的吵吵嚷嚷消失，护工与护士们的闲谈声便被衬的清晰可闻。
“夏主任，您也来值班了？真敬业。”甜美的女声。
落羽拨弄米饭的筷子一顿，被吸引着看了过去。
大厅一角，小黑板的边上，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护士正在与男人攀谈，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戴着副斯文眼镜，穿着医生白袍的夏主任。
两人言笑晏晏，似乎相谈正欢。
“夏主任，您吃过饭了吗？不如等会儿一起吧？”女护士柔媚笑着，发出邀约。
汤山精神病院里，工作人员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与病患都是区别开的。他们有独立的食堂，全天营业，方便值班的员工随时去补充体力。
落羽瞪着那边，眼神是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凶恶。
狗男人，还挺受欢迎。
“不了，我之后还有事情要忙。”她听见狗男人婉拒道。
女护士撅起嘴，撒娇：“夏主任，那明天呢？明天总该不忙了吧。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嘛，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您……”
就是啊，人家漂亮小姑娘都那么求你了，你还不赶快赏脸陪她吃个饭。
最好是就此王八绿豆看对眼了，两情相悦，坠入爱河，把她这个明日黄花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半点都不要想起来。
然后，她就能摆脱纠缠，安安心心地攒够十个生存点，顺带给赵翊治治脑子，劝他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快答应那个女护士啊——
落羽在心中催促，手上却不受控制地聚力收拢，竟直接将那脆弱的一次性筷子折断开来。
“道友，今天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一旁的“逍遥仙尊”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顺着落羽的视线瞥一眼夏主任，又赶紧别开眼去。
正道休矣。
好端端一个小姑娘，怎么偏就看上了魔教教主那个大魔头。
不敢议论，遂岔开话题：“这香菇炖鸡是有些咸了。”
落羽并不看她，随口敷衍道：“仙尊，好好吃你的饭去，不该插手的事不要插手，免得惹祸上身。”
老人一奇，会错了意。心道落羽难道是想以自己为诱饵，深入魔窟，劝那魔尊改邪归正。
此路极为凶险，错一步就是以身殉道啊。
想明白这一点，老人对落羽更加尊敬了几分：不愧是天选之人，这舍生取义的精神，是她再修炼百年也远远达不到的。
惭愧，惭愧！
落羽不知自己的形象在老人心中更加伟岸了，她仍是瞪着夏主任和缠在他身边的娇俏女护士。
她说服自己是在见证。
见证魔鬼对她丧失兴趣，而她重获自由的重要时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男人忽然有所察觉，转头看了过来。
女护士不依不饶：“夏主任，您说好不好嘛……”
神明根本听不到女护士的话，祂眼中只有落羽，而落羽……像是快要被气哭了。
祂喜欢看落羽气鼓鼓的样子。
却不希望看见她落泪。
“我每天都很忙。”语气倏地冷了下来，祂已不耐烦于扮演眼下这个角色，“做好你的工作，护士。”
锐利的眼神如刀如剑。
女护士畏惧地后退一步，感觉自己在那眼神中已经死上过千百次。
半晌回神，夏主任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向病患那边去了，走几步又顿住，折返回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面色不善地走下楼梯。
蓝色的塑料垃圾桶，落羽把餐盒丢进里面。
老人跟在她身边，问她：“道友，你躲开那个人做什么？”
落羽挑眉：“我躲谁了？”
“魔教教主啊。”老人理所当然道，“道友你不是打算以身饲敌，找准机会为天道除魔吗？”
“哼。”落羽喷出一个鼻音，“我根本懒得看他。”
所以男人一过来，她就立马放下筷子走人。
以身饲敌？完全不存在的。
下午，迟璇一反常态地守在病房里，落羽找不到出门的机会，干脆摆烂躺平。
半天无事发生。
傍晚，迟璇锁住房门，离开了。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落羽刚一睁眼，便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汤山精神病院，您的最佳疗养圣地！」
至此，这场游戏终于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