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室的广播没有起任何作用。
人群越发喧乱，推搡着赵翊，连带着落羽都变得东倒西歪。
还好落羽背后就是墙壁。
不然她可能早就摔在了地上，被慌乱的旅客踩上不知多少脚。
但眼下的情况比直接摔在地上也没好上太多。
落羽已经躲无可躲，但四面八方的压力还是在源源不断地侵袭过来。
就好像这里不是一间候车室，而是一个设下了死亡陷阱的密闭房间。
扳动机关，房间的四面墙壁便缓缓向中间聚拢，势要将房间里的人碾成薄薄的一片。
她胸前紧紧地贴着赵翊。
男人的肩胛骨怼在她的嘴上，怼的她唇齿一阵阵发疼。
赵翊比她想象中要瘦上许多，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可以嗅到赵翊身上淡淡的香味。
落羽说不准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但是她感到……很怀念。
“真是没办法。”身前的男人忽然叹气。
即使被挤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无法施展，即使眼看就要被纷乱的人群冲倒在地，成为这场逃生游戏的牺牲品。
赵翊的脸上始终一副游刃有余的神情。
“怎么了？”落羽赶紧询问，她提议，“我觉得应该到广播室看看，还有检票口那边也……但是这群人像疯了一样，我暂时找不到什么办法过去。”
赵翊的淡定无形中感染着落羽。
所以此时此刻，尽管被挤得胸闷气短，她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分析眼前的状况和破局的办法。
赵翊却没说什么。
他奋力一推四周的旅客Npc，硬是在熙攘的人群里辟开一片不大的，但足够两人喘息片刻的空间。
然后，趁着这个空隙，他做了一件看起来意义不大的事情——
脱下了身上宽松的风衣外套，兜头罩在了落羽身上。
“不要害怕。”
赵翊隔着衣服揉了揉落羽的头发。
……咦？
落羽感觉到男人转身离开时带起的一阵微风。
她把遮挡住视线的风衣从头上抓下来时，只来得及看见男人潇洒离去的一个背影。
被暂时推开的旅客Npc再度围了上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落羽总觉得这次围上来的旅客没有先前那么多。
甚至于，她现在能够穿越拥挤的人群找到孙恒所在的那一边，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被挤得一动也不能动。
不是错觉，候车室的人真的变少了。
是逃生游戏对玩家们的考验到此为止了吗，还是说赵翊做了些什么？
落羽又看了眼赵翊离开的方向。
她想找的人已经被淹没在人头攒动之中，她能看见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他。
回应她的，只有争吵声、叫嚷声和似有若无的哭声
落羽只好先去寻找孙恒。
孙恒很容易就被找到了，他的嗓门足够大，落羽看见他时，他正在教训玩家队伍里的一个人。
“不是说了不要乱跑吗？！再乱跑，我就直接把你推进人流里面送死！”
“里面那个扎着双马尾的不要再哭了！大家已经很照顾你了，别一副哭得快要死了的样子！”
看得出孙恒格外心烦。
他对男女的态度向来双标，稍微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他都会轻言轻语地和对方说话，进而琢磨一些龌龊心思。
但是现在，他居然会凶巴巴地对一个双马尾小姑娘咆哮着说“烦死了”。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烦。
落羽没有理会那群聚在一起的玩家，径直走向孙恒：“孙恒，你这边怎么样？”
“别他妈问……”
孙恒以为又是哪个没脑子的新人玩家跑过来触他霉头，在瞧见来人是落羽后，才骤然眼前一亮。
“兄弟我的好兄弟……”
他看起来有千百般苦要诉。
“好险没被这群人给拖累死，脑子不太好使，还容易自乱阵脚。刚才那些Npc突然乱起来，这边也有几个玩家跟着鬼叫，我一人一个嘴巴子，给治的服服帖帖的。”
孙恒虽然嘴上抱怨，但其实他这边的情况比落羽那儿要好上许多。
因为人多，所以顶得住其他旅客的冲撞。
他们这个小团体一致对外施力，内部反而能保持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被冲散了几个，应该都凶多吉少。”孙恒一瞥人群的方向。
“还有一个穿豆豆鞋傻缺非要去卫生间那边，半路被撞倒在地上，现在八成也死了。”
“我是真不明白，游戏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他却非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聪明，想要钻规则的空子。”
落羽拍了拍孙恒的肩膀：“所以他死了，而其他人活了下来。”
孙恒摆摆手：“也罢。”
他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很不近人情：“多死几个也好，正好给我减轻负担了。”
落羽没有应声。
虽然知道游戏世界的残酷生存法则，但是要做到孙恒这样漠视人命，她果然还是会有些膈应。
孙恒话锋一转：“候车室里的Npc好像变少了……怎么只有你一个，另外两个人呢？对了，你手上的衣服不是……”
他盯着落羽怀中抱着的衣服瞧了几眼。
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那个叫赵翊的帅小伙的衣服。
“是赵翊的衣服。”落羽回答的很干脆，干脆到孙恒刚以为她和赵翊之间有点什么，转眼又有些动摇了。
落羽继续道：“迟璇一开始就被冲散了，我和赵翊在一起。后来赵翊可能需要单独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就和我分开了。”
“把你单落下一个人？”孙恒鄙夷地哼了一声，“什么人啊这是，自私自利，我就从来不这样。”
他贬低了一通赵翊，顺带夸耀了一番自己。
眼见候车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孙恒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几分：“等会儿你在这等着，我去把迟璇找……”
他想说“把迟璇找回来”，话说一半，蓦地噎住了。
他的视线越过落羽的肩膀，愣愣地向人群中看去。后面的玩家队伍中也有几个人发现了异常，震悚地盯着落羽身后看。
发生什么事了？
落羽转身。
紧接着，她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候车室里不再拥挤的真相被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不是因为这里的人变少了，而是因为原本那庞大数量的旅客被压缩了。
落羽蓦然想起赵翊之前问她的那个问题：
“知道节省空间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吗？”
她现在知晓了答案。
“节省空间的最有效办法是压缩体积。”
赵翊穿梭在人群中，神色漠然地将那些旅客积聚在了一起——
那是物理意义上的积聚，将一个人生生推入另一个人体内，甚至被融合在一起的人还活着，还能骂骂咧咧地嚷嚷“你别挤我”。
那是符合这场逃生游戏内核的怪诞场面。
鲜血溅了赵翊满身满脸，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落羽的视线，扭头看了过来。
他微笑着比了个口型：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