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办公楼的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新刷的墙壁还透着淡淡的石灰味，却被浓烈的烟草气息粗暴地压了下去。
娄董事指尖夹着半截香烟，眉头紧锁，试图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却终究是徒劳。
他对面坐着新上任的厂长，姓赵，技术出身，脸上还带着几分初掌权柄的谨慎和生涩。
而真正让这间屋子空气凝固的，是坐在他们对面，那位从部里直接来的李秘书。
李秘书很年轻，或许不到四十，梳着一丝不苟的分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得像深潭里的水。
他面前放着一杯白开水，丝毫未动。
“娄董，赵厂长，”
李秘书开口了，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了核心。
“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部里和市里的联合决议，要求红星轧钢厂立刻停产，进行全面安全整顿。时限是一小时。”
“一小时内？”
新赵厂长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李秘书，这……这不可能！高炉正在出铁，轧线全开着，贸然停产，光是经济损失就……”
娄董事抬起手，止住了赵厂长后面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略显疲惫的脸。他换上一个略显圆融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
“李秘书，您的指示我们肯定坚决执行。
部里的决定，我们也充分理解。只是……这一个小时，是不是太急了点？
您看，能不能宽限半天，哪怕三四个小时也行？让我们有个缓冲，把流程走顺，把损失降到最低。
厂子里上万张嘴要吃饭，突然停下来，工人们也不好安抚嘛。我老娄在这厂子几十年，方方面面总还得……”
他想讲讲人情，说说难处，用时间磨一磨，这是他一贯奏效的方法。
李秘书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
等娄董事的话音落下，他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金丝眼镜片上反射出头顶日光灯冰冷的光。
“娄董，”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断了所有试图缠绕上来的“人情世故”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上级并非不体谅企业的难处。”
他顿了顿，目光从娄董事脸上，慢慢移到旁边略显焦躁的赵厂长脸上，最后又回到娄董事这里。
“但是，有些情况，让我们没有‘缓冲’的余地了。”李秘书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更具穿透力，“今天上午，你厂子里刚出的那起安全事故，您二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娄董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颤，烟灰簌簌落下。
李秘书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继续用那种没有感情色彩的语调陈述：“一个正式工，老师傅了，下班期间，被人在厂里谋杀了，当场死亡……”
赵厂长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这件事发生在上午，消息被暂时压住了，他们正在头疼如何善后，没想到部里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了出来。
“杀人犯还在厂里，你们还要生产？安全至上！这不仅仅是口号，娄董。”
李秘书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娄董事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