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诗诗在房中心乱如麻,魂不守舍。
这时,她的贴身丫鬟百灵来报,说是请的大夫已经到了,正在给薛夫人诊脉。
不过,苏诗诗听了并没有回话。
过来片刻,她缓过神后,努力压下心中的纷杂思绪,这才带着两个丫鬟赶了过去。
薛浅浅暂歇的厢房里,气氛紧张又充满期待。
老太太、薛张氏、二嫂张妍都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正在闭目凝神、为薛浅浅把脉的老名医,眼神里混杂着迫切、忐忑,以及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狂喜猜想。
显然,大家都不是懵懂之人,心里都隐隐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苏诗诗走进来,安静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落在薛浅浅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终于,那老名医缓缓收回手,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对着满脸急切的老太太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带着喜气:
“恭喜老太君,贺喜老太君。贵府少夫人这并非病症,而是喜脉。依脉象看,已有一月有余,只是如今才显怀象。夫人身体底子好,胎象平稳,只需好生静养,注意饮食便可。”
“真……真的?”
老太太闻言,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激动得差点当场就给老天爷跪下了,幸亏张妍和薛张氏一左一右赶紧扶住。
“我的老天爷,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老太太声音都带了颤音,也顾不上别的,立刻坐到床边,紧紧握住薛浅浅的手,看着她就像看一件稀世珍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
“浅浅,好孩子,你听到了吗?你有喜了。太好了,从今天起,你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想,就好好给祖母养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说。”
薛浅浅躺在床上,听到大夫的话,先是不敢置信,随即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两朵红云,又是害羞又是喜悦。
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祖母关心,孙媳晓得了。”
二嫂张妍也是满脸笑容,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快去医馆把二爷请回来。告诉他这天大的喜事。”
她是由衷地为赵家高兴。
随后,又亲自把那名医送出了府,当然红包是必不可少的。
房间里,薛张氏自然更是喜不自胜,拉着女儿的手,眼眶都湿润了。
但高兴之余,她心里也飞快地算了一下日子,成婚这才几天?
这就有了一月多的身孕?
很显然,在婚前,自己那般严防死守,终究还是没防住麟哥儿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先一步把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给啃了。
幸亏如今已是明媒正娶,不然她非得去找赵麟好好“理论理论”不可。
一片欢天喜地中,苏诗诗强撑着走上前,脸上挤出得体的笑容,对薛浅浅说了几句“恭喜妹妹”、“好生休养”的体己话,语气温柔,无可挑剔。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很不是滋味。
待了片刻,她便借口不打扰妹妹休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西厢锦绣阁。
一进房门,她强装的笑容就垮了下来,默默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红袖和百灵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安慰。
红袖低声道:“小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怀上了又如何?又不一定就是个男孩。”
“再说了,以后姑爷定然会多来您房里,您正好……加把劲,说不定很快也能有好消息呢。”
百灵也附和道:“就是啊小姐,您和姑爷感情这么好,来日方长呢。”
苏诗诗听着两个贴身丫鬟的劝慰,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是啊,现在只是怀上,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而且,因为薛浅浅需要静养,夫君自然会多来陪伴自己,这……或许确实是自己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酸涩压下去。
“夫君……他知道了吗?”她轻声问。
红袖回道:“老太太吩咐了,先瞒着姑爷,怕他知道了明天在文魁阁分心,等文会结束了再告诉他。”
苏诗诗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老太太考虑得是周到。那就等明日夫君凯旋,再给他这个惊喜吧。”
她顿了顿,对红袖和百灵吩咐道。
“去,从我带来的嫁妆里,挑些上好的燕窝、阿胶,还有那匹最柔软的云锦,给薛妹妹送去。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是咱们府上最金贵的,万不能怠慢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得体大方,俨然一副当家主母关怀姐妹的姿态。
但听在红袖和百灵耳中,却分明能感受到那话语底下,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一丝酸涩和强撑的镇定。
两个丫鬟心里暗叹,恭敬应了声“是”,便退下去准备礼物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魏王府也收到了赵府传来的消息。
魏王朱麒正在书房与幕僚商议着什么。
听到心腹内侍低声禀报后,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
“好,太好了。阿姊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恨不得立刻就去赵府探望。
但看了眼桌上堆积的文书和等待指示的幕僚,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罢了,眼下琐事缠身,本王不便亲自前往。”
他沉吟片刻,就去了寝宫。
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妻子,魏王妃当然也是欣喜非常。
“你代本王走一趟赵府,务必多带些滋补品和用得上的物件,绝不能怠慢了阿姊。她现在可是赵家,也是本王最要紧的人之一。”
魏王妃是个温婉聪慧的女子,闻言含笑应道。
“王爷放心,妾身早就备下了许多妇人孕期所需之物,就等着这一天呢。”
她心思细腻,早就考虑到薛浅浅嫁入赵家后,子嗣是头等大事,提前就做了准备。
魏王闻言,欣慰地拍了拍王妃的手,感叹道。
“还是爱妃想得周到。赵麟这小子……真是好命啊。”
文才惊艳,娇妻在怀,如今又要添丁进口,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但这番感叹,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他自己的心事。
对比赵麟的顺风顺水,他眼下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
皇伯态度暧昧,杨必成重回首辅之位后大力扶持靖王,原本许多投靠他或保持中立观望的朝臣,见风使舵,纷纷倒向靖王一方。
此消彼长,他的势力大受打击。
作为天潢贵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夺嫡失败的后果。
史书上那些失败皇子的下场,哪一个不是鲜血淋漓、株连甚广?
一想到那些记载,他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日夜难安。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抓住王妃的手臂,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决断。
“随我来。”
他拉着王妃,屏退了左右,快步走进了书房内隐藏的一间密室。
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魏王凝重的脸庞。
“王爷,您这是……?”魏王妃有些不解。
不过她也猜测到了一二。
那位皇伯之所以又偏向了靖王,是不是因为他们魏王府没有子嗣?
要知道那靖王可是有好几个儿子了。
而自己这边呢?
乡野村民都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皇呢?其实也逃不脱这个想法。
在皇家,子嗣太多,皇帝会发愁。
但太少,或者没有,就更愁了。
他们夫妇甚至经常猜想,皇伯身体每况愈下,却始终没有决断,就是因为他们魏王府没有子嗣。
这对于一个继任者来说,十分重要。
也是很多文武官员支持与否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只有他们有了子嗣,他们的从龙之功才能长久延续下去。
否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魏王朱麒压低声音,语气急促:“阿姊有孕,或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一个打破眼下僵局,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您怎么知道一定是男孩呢?”王妃纪冉有些疑虑道。
“你忘了吗?阿姊她体质异人,我也早就找人看过,她是多子之相。定不会错的。”
魏王妃犹豫了一下,再次确认道:“王爷,您真决定了?”
“对。”魏王重重一拳捶在掌心:“生死攸关,不能再等了。再者,我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是吗?到是在……”
魏王妃见丈夫已经决定,果断地点了点头。
赵府,书房。
对于府内的天大喜事和魏王夫妇在密室的谋划,赵麟浑然不觉。
此时的他,依旧在灯下潜心研读着经义,为明天的文魁阁之会做最后的准备。
就在这时,窗外隐约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麟从书卷中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谁家又放鞭炮?这新年和元宵节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有什么私下的喜庆事。
对此,他倒并未深想,很快又沉浸到书本的世界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