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水响,打破了甲板上凝固的恐惧。
声音来自船体侧面。
教授和兔苇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船舷外破水而出。
她单手在湿滑的船舷上看似随意地一搭,整个身体便借力腾空,一个利落的旋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甲板之上,正好站在那头恐怖巨兽黑豹的身侧。
是叶彤!
她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甲板上晕开水迹。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狼狈不堪。
然而,当她抬起眼——
那双眸子,清澈、冷静,还噙着笑,里面没有半分落水者的惊慌与脆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淡然。
“教授……叶、叶彤……她……”兔苇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她“亲手”推下悬崖、理应葬身暗河的人,就这样完好无损、甚至带着一种更强悍气息出现在眼前,这种冲击几乎让她的大脑当场宕机。
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教授的反应更为剧烈。
他的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恐怖的景象,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叶彤:“你……你……你没死?不可能!那下面是……你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尖利而扭曲,充满了计划被打碎的惊惶和源自心底的寒意。
他比兔苇更清楚那地下河尽头的恐怖,那根本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叶彤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微微偏过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刚从泳池里上来。
晶莹的水珠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溅落在甲板上。
叶彤缓缓转回视线,目光平静地扫过被黑豹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教授及其手下,最后,那淡漠的目光精准地定格在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兔苇身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喜悦的笑,更不是愤怒的冷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嘲弄,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料到结局的拙劣表演。
“看来,”叶彤开口了,“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教授和兔苇的脸上。
尤其是兔苇,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之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背叛、所有的自以为得计,在叶彤这淡然的目光和话语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她以为自己能操控局面,以为自己能借刀杀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跳梁小丑。
“吼——!”
黑豹适时地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咆哮,巨大的头颅转向教授。
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粘稠的唾液从嘴角滴落,那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将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
它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爪子落在特种金属制成的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教授心脏都跟着一颤。
教授被这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绊,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之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学者风范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狼狈。
叶彤将他的丑态尽收眼底,却并没有立刻发作。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教授那不断哆嗦的脸上: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方式,好好谈谈了?”
他之前用来威胁雷烈等人的话语,此刻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带着百倍的讽刺。
谈?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谈?
在绝对的力量和碾压性的局势面前,他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成了一个苍白的笑话。
“谈……谈什么?”教授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断臂处,尽管血已被他自己用能力勉强止住,但那钻心的疼痛和失去手臂的实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前的危险。
他引以为傲的头脑和算计,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毫不留情的反击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叶彤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眼神涣散的兔苇。
她缓步走过去,靴子踩在浸水的甲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兔苇的心尖上。
兔苇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沾着水渍的靴子,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她不敢抬头看叶彤的眼睛,那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形。
叶彤在兔苇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重量:
“兔苇组长,看来郑一秀并没有让你学会什么是真正的信任。”
兔苇猛地一颤,这句话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她最心虚的地方。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默许甚至推动郑一秀对叶彤的刁难,想起了自己登船前对叶彤的试探,更想起了自己那“恰到好处”的一撞……
所有的心思,在对方这了然的目光下,都成了徒劳的笑话。
“我……我……”兔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
在绝对的现实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彤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面如死灰的教授,抬了抬拿着那个银色控制器的手:“颈环,解除。现在。”
她的命令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教授看着那控制器,又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獠牙上还沾着他血迹的黑豹,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颤抖着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在控制器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码头上,雷烈、徐楠、詹家姐妹脖子上的金属颈环同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应声脱落。
力量瞬间回归身体的感觉让几人精神大振。
雷烈猛地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久违的力量在体内奔腾。
“徐楠,百雅,千雅,”叶彤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权,“检查船只状态,我们需要给总部发消息。”
“明白!”徐楠第一个应声,声音中充满了振奋和信任。
她和詹家姐妹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船舱内相关控制岗位,动作迅捷而专业。
“雷指挥,”叶彤的目光转向码头,“控制局面,愿意投降的留下,负隅顽抗的,格杀勿论。”
雷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重重点头:“交给我!”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武器,眼神扫向那些因为教授被制、首领被捕而陷入混乱的囚犯们。
多年的战斗本能瞬间回归,他迅速组织起有效的压制。
甲板上,叶彤重新蹲下身,与瘫坐在地的教授平视。
她的目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件物品:“现在轮到你了。
把你知道的,关于金袍人、李锐、这座岛……所有的一切,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这是你唯一的价值。如果你的信息不能让我满意……”
她的目光瞥向一旁蠢蠢欲动的黑豹。
黑豹配合地低吼一声,猩红的舌头舔过獠牙,带着毫不掩饰的食欲。
教授浑身一激灵,断臂处的疼痛似乎都加剧了。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和侥幸,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金袍人是在李锐被送进来后不久出现的。
他找到了我,给了我控制那些机器人的方法和部分能量,他想要利用监狱的混乱和囚犯们的负面情绪,打开一个连接‘其他世界’的通道……
李锐是他的棋子,被强行灌注了力量,用来作为仪式的引子和锚点……”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将自己如何与金袍人虚与委蛇,如何暗中布局,如何利用兔苇的恐惧心理将她发展为内应,如何计划夺取船只逃离这个即将沦为祭坛的岛屿……
所有肮脏的交易和隐秘的算计,都在叶彤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黑豹的死亡威胁下,被迫和盘托出。
兔苇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教授用来达成目的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卒子。
而她却为了这虚假的承诺和可笑的恐惧,背叛了同伴,差点酿成大祸。
悔恨和羞愧涌上。
叶彤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教授所说的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只是在关键处偶尔追问一两句,确保信息的准确性。
当教授说到金袍人似乎对叶彤本身,尤其是她身上某种力量格外关注时,叶彤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教授说完,如同虚脱一般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智珠在握的虚伪模样。
他的骄傲、他的算计、他的野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摇尾乞怜的狼狈。
叶彤站起身,不再看他。她走到船舷边,看着码头上雷烈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局面。
“叶彤,已经给总部发消息了,他们和我们失去联系后已经派了一船精锐,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徐楠从船舱中探出头来。
叶彤点了点头。
那满脸胡茬的千面也从锁链中探出头:“不是,这到底咋回事儿啊?”
“他是什么情况?”叶彤轻轻一挑眉,指着那一脸状况外的家伙,问。
“我们弄不开这船,以防万一就带着他来了。”博士垂着头,有些沮丧。
叶彤没再接话,转身离开甲板,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纸新娘和黑豹则留在原地,配合着雷烈清理现状。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但叶彤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还有……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似乎黯淡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余温的黑龙印记。
金袍人最后看的,就是它。